五、使命(第9/10页)

克尼克与他这位朋友度过了一段不易度过的时间。何况,作为一个旁观者,乍看这两个教会,这两个世界竟然如此地相异,怎不叫人惊惶失措?并且,他还感到,他这位过度敏感的朋友,加上那种焦躁难耐的神情,在那些修行的僧侣之间也不会产生什么好的印象。虽然如此,他们终于将参赛的珠戏草案做了一番彻底的修正,各人皆以批评的眼光检讨了对方的作品。每当这个工作告一段落而克尼克去见约可伯斯神父或去用餐时,他总会感到他好像忽然被从自己的故乡送到一个风土人情和气候星象全然不同的异国一般。

佛瑞滋走后,约瑟写下了约可伯斯神父对他的印象。“我希望,”约可伯斯如此说,“卡斯达里人大都像你而不像你这位朋友。你给我们看到的这个朋友,是一个缺乏历练,娇生惯养,柔弱不堪,却又傲慢自大的人物——我看如此。我愿继续认为你较有代表性;否则的话,我对你的温厚就有欠公平了。因为,这个不幸、过敏、聪明过头而又烦躁不安的人物,可能糟蹋人们对你们整个学区的敬意。”

“啊嗯,”克尼克答道,“在这几个世纪当中,我想你们尊贵的本笃会偶尔也曾出过几个身体虚弱,但精神反而健全的干才,就像我的朋友那样。我想我邀他到这里来,或许未免轻率了一些,没想到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把他的弱点看得一清二楚,而不见他的真正优点。他是为了帮我大忙而来。”于是,他将他俩准备联手参加竞赛的事向约可伯斯神父做了一番说明。本笃会的这位神父,听到克尼克为他的朋友辩护,显得颇为欣慰。“答得好。”他和善地笑道。

“不过,使我感到讶异的是,你的朋友都很难缠哩!”

他对克尼克那副窘迫而又惊讶的神情颇为欣赏,随后,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这回我指的是卡斯达里圈外的一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你的朋友普林涅奥·戴山诺利的新闻?”

约瑟听了神父的补充,显得更是讶异了;大惑不解之余,他要求对方直接说明。

情形似乎是:戴山诺利写了一篇政治辩论的文章,不但强烈地表示了他反对教士干政的看法,同时附带一笔,对约可伯斯神父作了一次猛烈的攻击。约可伯斯透过他在天主教新闻机构工作的朋友,取得了一份有关戴山诺利其人的资料。因而得知普林涅奥在卡斯达里求学时的情形及其与克尼克之间的关系。

约瑟向神父借来普林涅奥所写的那篇文章,读罢之后,便开始与神父讨论当前的政治问题,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后又讨论了几次,但亦只是少数几次而已。“眼看着我们的普林涅奥这个角色——还有我本人——忽然登上了世间的政治舞台,”约瑟在他写给费罗蒙蒂的一封信中如此说道,“对我而言,不仅有些怪异,简直令人吃惊。这真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结果是,神父谈到普林涅奥的论文,言下颇为欣赏。不论如何,他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他赞许戴山诺利的风格,说他显然受了英才学校的锻炼;并且表示,一个人如搞日常政治,势非大大降低他的智慧程度不可。

大概就在这时候,费罗蒙蒂将他那篇后来成为名著的作品(斯拉夫民俗音乐之受到海顿而下的德国艺术音乐的接纳与吸收)的第一部分寄了一份给克尼克。我在克尼克的复函里发现不少东西,其中有云:“你已从你的研究工作——我有幸曾经参与一阵子——得到一个肯定的结论。描述舒伯特的那两章,尤其是讨论四重奏的那一部分,在我所读过的现代音乐学中,可说是最最健全的范例之一。偶尔想想我吧!比起你所得到的任何此种收获来,我都差得很远。虽然我有理由以我在这儿的生活为满足——因为我在玛丽费尔斯的任务看来似乎有了某种程度的成功——但我因为离开我们的学校和我所属的华尔兹尔小圈太远而不时感到苦闷,异常苦闷。我在这里学了不少东西,但既不能强化我的信念,又不能增长我的专门技术——只有增加我的烦恼。虽然,我得承认我的眼界确实扩大了。不论如何,对于初来此地两年经常打击我的那种不安、怪异、沮丧、失神、自疑,以及其他种种疾苦,现在已经好受得多了。德古拉略斯最近曾来此地——只待了三天,尽管他等不及地要来看我,对于玛丽费尔斯修道院又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理,但才到第二天,他就变得几乎坐立不安了,他感到实在太郁闷而手足无措了。因为,修道院毕竟是一种颇有庇护作用的安静世界,对于修身养性十分有利,跟监牢、兵营及工厂绝不相类。我从我的亲身经验体会到,出自我们敬爱的学区的人,实在比我们想像的要骄纵得多,过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