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使命(第10/10页)
大概就在写这封信给卡洛的那一天,克尼克说服了约可伯斯神父,请他出面写一封简略的便函,给卡斯达里教会组织的当局者们,默许拟议中的外交步骤。约可伯斯在这封便函中附了一笔,要求他们慨然准许为他本人讲解卡斯达里之谜及在此处受到普遍欢迎的珠戏能手约瑟·克尼克多留一段时间。不用说,卡斯达里的当局者们自然是乐意从命了。自认比任何此种“收获”仍然差很远的约瑟,这时收到一封由董事会和杜布瓦先生签署的贺函,恭喜他达成了他的使命。关于这封公函,使他感到无比重要,且使他觉得无限快慰的(他在一封便函中以一种近乎得意扬扬的语调将这个消息报告了佛瑞滋),是一个简短的文句,大意是说,教会组织承珠戏导师谕知,准他返回珠戏学园,并且交代,一俟目前任务完成,即如其愿。此外,克尼克还大声将这几句话朗诵给约可伯斯神父听,并且供认他曾因了可能被派驻罗马,乃至永远被从卡斯达里放逐而担心受怕,约可伯斯神父听了大笑着说道:“教会组织就是有些烦人;人都喜欢活在中心,不喜欢待在边缘,流浪他乡,更是不必说了。你已触及了污秽的政治边缘,不过现在大可将它置之脑后了,你到底不是一个政客。但可不要断绝你与历史的关系,纵使永远将它视为你的次要项目和业余兴趣也好,因为你有历史家的素质。现在,且趁我们还有机会共处的时候好好利用我们的光阴吧!”
约瑟·克尼克似乎没有利用他的特权多多往访华尔兹尔,但他经常用收音机从一个讲习会收听许多讲演与游戏。此外,他还坐在修道院中他的上等客室里,参加在遥远的珠戏学园大礼堂举行的“隆重仪式”,聆听比赛的结果。他曾缴送一件既没有什么个人性,又没有什么革命性,但颇坚实而又优美的作品参加比赛。他对这件作品的价值相当清楚,因此他想,只要能得个三奖或二奖,也就够有面子了。但使他大感意外的是,他现在亲耳听到宣布他居然得了首奖,而使他尤感意外的是,在他的惊讶尚未变成欣喜时,紧接着他又听到代表珠戏导师说话的发言人以他那种优美的低音宣布了第二奖得主德古拉略斯的名字。不用说,他们两人携手合作参加此次竞赛,居然爆出冷门而同时登上冠军宝座,自然感到有些大喜过望了。他立即跳起身来,不听其余的部分,就急忙奔下楼梯,一路穿过嗒嗒作响的走廊,跑出室外的旷野之中。
在他在这个时候写给前任音乐导师的一封信中,我们读到如下的一段文字:
“我很高兴,敬爱的老师,这是你可以想见的。首先是我任务的成功和会董的推奖,加上不久的还乡——这事对我太重要了——重归老友和珠戏,而不是被绊住在这种外交工作之上;其次是我这次获得竞赛首奖,而我对珠戏的形式方面虽曾费了一番苦心,但因种种理由,却没有被我必须奉献的一切榨干。而今喜上加喜,又与我的朋友共享此种殊荣——这真是锦上添花了。我很高兴,不错,我很高兴,但我却不能说我很快乐。由于此前的饥馑——不论怎么说,对我而言似乎是一种饥馑——我的真正感觉是这些成就来得太突然了,来得太猛然了。我的兴奋里面夹带了一些不安之感,就像这个容器已经装得太满了,只要再加一滴,就要溢出来了。但请不要介意我说了这样的话;在这种情况之下,几乎每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正如我们将要看出的一样,这个已经装满的容器已经注定要加上那么一滴了。而就在约瑟·克尼克尽情高兴的当儿,他所觉到的那种不安之感,亦以浓烈的强度伴随而来,就像他已预感到某种巨变就要临头了。对于约可伯斯神父而言,这几个月过的也是一种快乐,一种丰硕的时光。他不久就要失去这位弟子兼同事了,自然不免有些怅然;因此,他在他们一起研究的时候,尤其是在他俩自由交谈的当儿,尽其可能地努力将他在他漫长的一生中辛勤工作和努力苦思所得的体悟,以及在人民和国家的生命顶点与深处所得的认识,尽量传授给他。此外,他对由克尼克的任务所导致的结果亦有一些话要说,对于罗马与卡斯达里之间达成亲善和政治协调的意义和价值,亦须做一些评估。他建议约瑟,不但要研究卡斯达里教会组织建立时期的历史,对于罗马教会经过一段屈辱的灾难之后的逐渐复兴,亦应探究。此外,他不但向他推荐两本论述16世纪时的宗教改革与分派的专书,并且还鼓励他将研究原始史料列为一种原则。他劝告约瑟,与其阅读卷帙浩繁的世界历史巨著,毋宁精究能够到手的断简残篇。最后,约可伯斯神父毫不隐瞒地表示了他对一切历史哲学抱持深切的怀疑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