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伦敦(第13/27页)

麦克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要是你们,”德雷尼继续道,“就上船跑路,躲他个一两年避避风头。再回来的时候,这事儿也就过得差不多了。”

德莫特怒道:“难道工人们就得忍气吞声被你们欺负?”

德雷尼不动声色地说:“我说伙计,你往这周围瞅瞅,”他不紧不慢,说着还微微指了指明晃晃的银咖啡壶、屋里的地毯和窗外那来钱的热闹生意,“我可不是靠当好人走到今天的。”

麦克道:“要是我们直接联系船长,自己找生意,你又能奈何得了我们?”

“那还用说?”德雷尼道,“偶尔会有你这种不安分的家伙冒出来,想自己单干,甩掉包工头,不给酒钱。可现在这笔生意牵涉的利益太复杂,你根本动不了。”说着,德雷尼摇摇头。“麦卡什,你不是第一个想造反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德雷尼的愤世嫉俗令麦克不齿,但也无奈他所言不虚。麦克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垂头丧气地向门口走去,德莫特和查理跟在身后。

“听我一句劝,麦卡什,”德雷尼道,“学学我,自己开个小店,卖酒给工人。别光顾着帮别人,多想想自己。依我看,以你的本事,应该能做成。”

“学你?”麦克质问道,“你靠着欺骗工友发家,我对天发誓,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做你这种人!”

想想离开时面色铁青的德雷尼,麦克心里就一阵满足。

但这份满足感也就只持续到出门而已。嘴上讨了便宜,却落得一无所有。要是他当初低下头,乖乖听话,至少明早还能有份工作糊口。如今自己两手空空,还害得另外十五个人——十五个家庭——生活没了着落。接埃斯特来伦敦的指望突然变得遥遥无期,一切都被他搞砸了。麦克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到家。

三个人找了个酒馆坐下,点了些面包和啤酒当早餐。一想到当初自己居然瞧不起同伴,麦克就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而惭愧不已。他觉得别人是笨牛,而真正蠢笨的却是他自己。

他想到卡斯帕·格尔登逊——那个跟他讲合法权益,鼓动他闹事的激进律师。要是被我抓着他,麦克心想,我倒要让他见识见识合法权益值几个钱!

法律貌似只对那些有权力施行的人才有用。矿工和卸煤工在法庭上根本无人应援。我们这些人讲法律完全就是天方夜谭。脑子机灵点的都无暇去管对错是非,只顾着保全自己——就像科拉、佩哥和巴克·德雷尼。

他举起杯子,刚要送到嘴边却愣住了:卡斯帕·格尔登逊就住在伦敦!麦克完全可以跑去敲他的门,让他知道争取合法权益的代价——或者还能再进一步:兴许卡斯帕·格尔登逊能替卸煤工们说句公道话!他是个律师,经常就英国的自由问题撰文,他责无旁贷。

这个点子值得一试。

那封令麦克的人生天翻地覆的信寄自伦敦弗里特街的一处地址。弗里特河是泰晤士河的一条支流,污秽不堪,在圣保罗教堂所在的山丘脚下汇入主河道。格尔登逊就住在一家大酒馆隔壁的三层砖砌排屋内。

“这人肯定没老婆。”德莫特道。

“你怎么知道?”查理·史密斯问。

“窗户脏兮兮,门阶也没人打扫——一看这儿就没个女人。”

男仆开了门,一听是找格尔登逊的,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就在他们进门时,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从屋里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激烈地议论掌玺大臣威廉·皮特和内阁大臣韦茅斯子爵。从身边经过时,他俩并未停止争论,然而其中一个人居然心不在焉地朝麦克点头致意。麦克惊讶万分:要在平时,这些绅士根本不屑于理睬他这样的下等人。

在麦克的想象中,律师的屋子里肯定堆了许多落满灰尘的文件,人们小声交换着秘事,最响亮的声音则是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尔登逊家更像是个印刷铺子。用线绳捆绑的小册子和期刊一摞一摞堆着,空气里能闻到纸张和油墨的味道。楼下传来阵阵机器声,说明地下有个印刷室。

男仆进了一个远离门厅的房间。我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麦克暗想,那些著书立说的聪明人哪里会屈尊跟工人打交道?也许格尔登逊只是对自由这个概念感兴趣。不过总得试过才知道。他已经带着自己的工友造了反,现在大家都没了工作,他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