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伦敦(第11/27页)
工人们的妻子也陆续来到酒馆。很多人还带着孩子——要么是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要么是抓着母亲裙裾的小童。一些人还带着些许青春的艳丽与神采,其他人则疲惫不堪,面黄肌瘦——一看便知饱受醉酒丈夫的暴力虐待。想必她们都想赶在丈夫喝光输尽之前见点现钱。布里吉特·莱利也带着五个孩子来了,和麦克他们坐在一起。
莱诺克斯终于在午夜现身。
他拎着个大皮包,里面装满了钱币,还有一对手枪——应该是用来防身的。多数工人此时已经喝得醉醺醺。一见莱诺克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迎接凯旋的英雄一般。麦克心中一阵鄙夷:明明是自己应得的工钱,干吗要对他感恩戴德?
莱诺克斯是个三十来岁的大老粗,一对齐膝的皮靴,光膀子挎着法兰绒马甲。长年搬运啤酒烈酒让他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他嘴角撇着,露出一脸奸邪。莱诺克斯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甜腻腻好像烂熟的果子。他一从身边经过,佩哥不由得一哆嗦——连她也害怕这个人。
莱诺克斯拉了张桌子在墙角,放下包,手枪摆在一旁。一屋子男男女女立马围上来。他们推推搡搡,生怕没轮到自己钱就发完了。麦克站在人群后:为点自己应得的工钱上蹿下跳,这个人他可丢不起。
骚动中只听莱诺克斯大声道:“这周每人挣得一镑十一便士,酒钱另算。”
麦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辛辛苦苦卸了两艘船,怎么着也有一千五百笔——那就是三万多袋煤。这么一算,每个人少说也能赚六英镑左右。怎么会扣得只剩下一镑多?
工人们唉声叹气一阵失望,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质疑。莱诺克斯正欲点算,麦克开口道:“等等,你这数字是怎么算的?”
莱诺克斯一脸阴沉地盯着麦克:“你们卸的煤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五笔,不算开销,每人挣得六英镑五便士。扣掉每天十五先令的酒钱——”
“什么?!”麦克打断道,“一天十五先令?”那可是全部工钱的四分之三啊!
德莫特·莱利也小声议论着:“这他妈就是打劫!”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表示赞同。
“我出价每人每船十六便士,”莱诺克斯继续道,“另外还有十六便士犒劳船长,每天六便士的租锹钱——”
“租锹钱?!”麦克火冒三丈。
“麦卡什,你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莱诺克斯气恼道,“所以赶紧把臭嘴闭上,别给我找事儿,不然谁也别想拿钱!”
麦克怒不可遏,但理智告诉他莱诺克斯并非一时兴起搞出这些个花样儿:显然,一切都经过了精心计算,工人们只能乖乖接受。佩哥揪了揪麦克的袖子,小声道:“别闹事,花格佬,莱诺克斯不会让你好过的。”
麦克耸耸肩膀,一声不吭。然而,他的抗议却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德莫特·莱利开口道:“我可没喝那么多!”
他的妻子赞成道:“就是!”
“我也没有,”另一位工人道,“谁喝得了那么多?那么些啤酒,喝完早就炸了!”
莱诺克斯怒道:“我往船上送的就是那么多!你们以为我有闲工夫给你们一个个计数?”
麦克道:“要果真那样,全伦敦的老板们就你一个不会算啦!”工人们都哈哈大笑。
莱诺克斯恼羞成怒。他满眼怒火道:“按照规矩,每人每天扣十五先令酒钱,管你喝多喝少!”
麦克来到桌子跟前:“我也有规矩,这酒我一没要二没喝,就不该我掏钱。你计不计数我不管,我可是计得清清楚楚。”
“我也是。”另一位工人道。说话人名叫查理·史密斯,一位出生在英国的黑人。他操着一口纽卡斯尔口音:“你这儿卖四便士一品脱的啤酒,一周下来我在船上喝了八十三杯,总共是二十七先令八便士,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多。”
莱诺克斯道:“有钱赚你就烧高香吧,不知好歹的死黑人!你这种人就该被铁链拴着!”
查理脸色铁青,他强压着怒火说:“我是英国土生土长的基督徒,我诚实守信,比你这种人强一百倍!”
德莫特·莱利道:“我也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莱诺克斯忍无可忍:“你们要再不住嘴,就一分钱也别想拿!”
麦克也不想火上浇油,本想琢磨几句话劝大家和解。然而,看到布里吉特·莱利和几个饥肠辘辘的孩子,麦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冲莱诺克斯道:“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离开这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