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0/28页)
阿瓦建的节奏缓慢下来,科齐说,他停顿了很久,等待着古斯蒂的反应。
“这一事件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会议,阿瓦建肯定道。中午,在食堂,你找一张两人小桌,你把皮包和外套放在一把椅子上。你显示你想独自一人待着,你做到了。评价都不怎么好心好意。孤独在美国受到怀疑,人们把它看成是傲慢自大。但是阿瓦建院长很为你遗憾。”
阿瓦建等待着他那听众的反应,伊齐讲述道,他等待着人们赞赏他的智慧和他高尚的心灵。
“是的,我为他感到遗憾。大学生们很喜欢他,他们送他一个外号叫‘普宁’[36]。当他调动时,我就对他说:我愿留你在学院,哪怕你不是今天这样的博学者。理由很简单,为了让学生们懂得你的端庄和你的直率。离开时,我对他说,蒂莫费伊·帕夫洛维奇,我本来会尽可能长时间地留你在学院,无论在什么条件下。我不知道我会忍受纳博科夫多长时间,但是你,蒂莫费伊·帕夫洛维奇,是的,当然会的。他笑了,他知道他的外号,普宁,这让他很开心。”
科齐大夫解释道:
“这个外号倒是不让我吃惊。又是从书中汲取的!那些让人站着睡觉的故事[37],我们的人,在巴尔干,会这样说。不仅是一些故事,而且还是蓝色童话,让人站着睡觉!或者在书本中睡觉。一些魔怪。圣彼得也是,你曾在书本中寻找他。要是你能学会在那里驾驶就好了,你就能游历这个无与伦比的国度,在这个世界上旅行。不是前去做讲座或者去大学教课,而是去真实的世界。为了迷惑真实的人,就像你应该能做的那样,同时甘受迷惑,如同你应该享受的那样。我不会忘记你关于上帝选民的课。被选中的民族,经书的民族。圣经,当然!然而,你并不熟悉别的被选中者,只熟悉那个胖孩子,班级中的手风琴!就是我,我。不是只值一文钱的文人,如你所知的那样。耶稣,彼得,犹大,保罗以及他们的同类,你在书本中认识他们。神圣之地就是书本之国,不是吗?你问我是不是听说过没有个性的人。我是不是听说过?而不是我是不是读过!就仿佛那是一个邻居。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阅读者。你对我说起过一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你心目中唯一的贵族是书本的贵族,你做不到把自己固定在一地,架构一个社会贵族。书籍是唯一真正的贵族。由不幸所产生。我倾听,嘴巴、眼睛和耳朵大张着。没有个性的人?这又是什么呢?你是想说没有卵蛋?你笑了,我希望你现在也能笑一笑。但时间已流逝,它正在流逝。即便对隐藏在书本中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科齐大夫的好一番话语!现在,时间流逝得不一样,以另一种不同的速度,另一种节奏。肉体不能再是原来样,因此,没有什么还是原来样,精神也好,自豪也好,挫折也好,都不再是原来样。不确切性也是,它不再是原来样。未完成的思想也是……这些伟大的字眼中,没有一个是它本来的样子。
“还有没有始终没变的东西?”当晚的幽灵问道。
“女人,我心中的,”戈拉喃喃道,“不可战胜的,因为并不在那里。”
浓密的黑头发,梳成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到背上。大眼睛,煤玉一般乌亮。深澈,紧张,一种孩子般的忧伤。洁白的额头,平滑。弯眉毛,东方人的。鹰钩鼻,线条细腻。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颤动。年轻的脖子。雪花石。
嫉妒不仅仅开始于想象,同样也始于记忆。正是在那里,失去的肉体保留了失去的心灵。在那里,在记忆中:赤裸裸,仰卧,她长长的腿挺直了,或蜷曲着,背转过去。她带着一种呻吟接待男人。你听到了,那里,教授,愉悦的呻吟,你看到了你自己,就在现如今已不在了的她身边。而你看到了替代者。回忆在尖刀底下流血。瞬间的痛苦慢慢向前,慢慢地。
气喘吁吁,爱情,就是这,书中称为爱情的。幼稚心灵的呻吟。彼得在两膝跪地的轻轻呻吟的女人身上,如同以往。苍白的胸脯,滚圆的髋部,贝壳样的性器官。长长的胳膊温柔地抱紧了戈拉,温柔地抱紧了加什帕尔。脑袋的猛烈运动。黑色的秀发披散到脊背上。
又一次萎缩了,老家伙戈拉。又一次被抛弃。尤利西斯匆匆忙忙地不是走向他的家,而是远离他的家,在那些挣脱了曾把他们锁在桅杆上的游荡者中间。他们梦想着,像他一样,冒充幸存和解脱。
他感觉自己衰老了,这老家伙戈拉教授。露和彼得这一对男女把他扔在了后面,在不可复返和中了毒的时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