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18/28页)

“Taxus支架,”郝斯皮塔尔命令道。“Express2号。”

病人睁开了眼睛:女护士从下面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圆柱体。她撕去包装,把圆柱体递给医生。一个微小的炮弹,小巧玲珑。痛苦在延续,有毒的,直达液化的脑子。然后,另一个圆柱体。又长又细的箭头。重新扎针,气喘吁吁,长呻短吟,病人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死抓住床栏杆,松开手,重又抓紧栏杆。时间不复存在,它自我消耗了。

“一小时十分钟,”中国女护士用喉音宣布。

“我给你放了两个支架,”郝斯皮塔尔解释道。“两条主动脉的问题解决了。其余的,等下一次吧。你一个月后再来,一个半月吧。”

他留在病床旁边,瞧着复活者,朝他微笑。

“We’re only plumbers. Fixing pipes.”[30]

房门开了一半,教授和助手走了出去。他们把病人手上脚上的束缚都解开了。长了小胡子的男护士推着推车,一直把病人送上四楼上的病房。他身上连接了血压计。图表显示在病床对面的屏幕上。药片和水杯放在轮动小桌子上。眼睛闭上,做梦。

下午的那个高个子金发女护士进来了。

“你叫我吗?”

药片已经掀起了一股酸潮,胃里的疼痛又复发了。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是哪里人?”

年轻的美人微笑道:“波兰人。”

“我还以为你来自好莱坞呢,”病人喃喃道。

她高大,苗条,雅致,开始在新世界打拼时应该是在一家酒吧,或者一个舞台上,而不是在充满了毒气般气味和呻吟的医院走廊里。

成了吸血鬼的俘虏后,戈拉呻吟着,对那漂亮的波兰女人笑脸相迎。“我很像是加什帕尔……我受够了明海尔。”疼痛难忍。哈丽娜带了一小匙黄颜色的药水返回。她把枕头往高里抻了抻,小匙伸向贪婪的嘴唇。病人喝下药水,沉湎于迷幻中。被催眠之水催得昏沉沉的。

醒来时,女护士变胖了。她戴了一副眼镜,像一个蒙古女人。她微笑,开心,充满了母爱,一口好牙洁白无瑕。温度表。嘴里,舌头下。行,你不发烧,一种年轻姑娘的血压。她拿走了小便器,端来了一个茶托,上面放了五粒彩色药片,还有一杯水。你的早餐很快就送来,然后是上午例行的查房和外出。病人们只待一夜,这是规定,时间就是金钱,病人来到,又走掉,票据留下,波尔坦斯基,那个苏维埃人,说得有理。电话。

“我是巴尔-艾尔大夫。你感觉如何,教授?郝斯皮塔尔对我说,你血管堵塞了95%到99%。幸亏我们及时动了手术,我猜想到了急迫性。一切都很好,我两星期后来看你。”

郝斯皮塔尔进门了。身穿大厨师的白褂,头上一顶直筒高帽,刚刚从一个糕点实验室中出来。小个子,敦实,深得他人信任的外表。手上拿着衬衣和照片。

“这就是我们已经手术的以及我们将要做的手术的图像。你瞧瞧,动脉被卡死了,另一边,另一条动脉的拐弯处,是金属支架。在三个地方,你一条动脉上有两处堵塞。最新一代的支架,用一种保护性材料制造,能防止随后的积淀。我希望你感觉很好。我们得重新开始血管成形术。我们将在两个月后修复其他动脉。我认识科齐,他跟我说到了你。我明白布科维纳的早餐有多么美味:野草莓和新鲜奶油。”

不,郝斯皮塔尔大夫不是莫里哀的医生[31],也不是新时代的官僚。

“我看到,这里跟别的地方一样,病人多得人挤人。”

“没错。我晚上八点钟回家,早上五点钟起床。我希望能有更多时间留给我的家人,更多地看看我的孩子。我每天在这里所做的,是推迟那些分离。”

戈拉全神贯注,他并不期待找到他自己的表达。没错,跟这陌生人分离会是一件憾事,而当着另一个证人的面跟自己分离会是很不公正的。

郝斯皮塔尔伸出他的小手,病人把它握在自己的小手中。大夫给了他一张名片。

“我的女助手反应很快,她会应答所有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愿意,就什么时候来电话好了。”

病人很艰难地让自己转向左侧卧。郝斯皮塔尔想补充点什么。

“啊,对了!……我忘了。伊齐对我说过,你出院之后没人陪你回去。在这里,在美国,你没有家。”

“确实,没有。”

“好的……我会派一个女护工过来。她将为你叫一辆出租车,并送你回家。她叫艾尔薇拉,她来自你们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