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8/59页)

陈旧的副歌还在脑子里转悠。零碎的片断,重组起来。威胁信!语录!另一部词典的密码。往昔的节奏拒绝了新时代中借用的语言。另一个时代,不可复返。Next time I kill you[14],这声音回响在青春狂喜的戈摩尔。往昔的笔法、音质、嗜眠并不迁移到游荡的替代中。锁闭的记忆,永不盛开的冰镜之花。

不,他不记得语录了。新词语启迪不起旧词语,昨天的语音不能成为今天语音的同谋。把它们分隔开的夜晚没有一颗星星。

他落入了围猎词语的圈套中。迷宫?看不见的罪行?一个新的密码,无法钻入。

乞丐,其实也不真是乞丐,在行星之上翻腾着他沉重的空行李箱,他就在那里,两步远的地方,俯身翻着垃圾桶。下一个垃圾桶,再下一个,直到他自己跳进最后一个里。

小旅馆对面的广场。受了侮辱的加什帕尔一屁股倒在长椅上。目光朝向陌生的天。他没有勇气端详他的邻人,他只看到了军鞋。边上,洞穴的守卫。短小、坚硬的手,钢铁的腿,妖魔的脑袋,无底的眼眶。细丝从鼻子上流下,黏糊糊的头发。对称的獠牙,黄色的嘴。

彼得在长椅上待了很久,直到那位虚荣的士兵重返岗位去掏垃圾后,他才离开。脑袋后仰,眼睛盯住驮着墓碑的大象,在天上。

***

不负责。需要不负责,彼得·加什帕尔就是这样定义在新世界的溅落的。跟死神玩躲猫猫游戏,在方向盘前,或从梯子上摔下来。

这个自杀者看来并不惧怕死,只是怕受女性求偶狂苦苦折磨的黑夜。

大学里小教堂的大钟敲响,该是午饭时间了。校园里满是急于填饱肚子的学生和教授。叫喊声,唱歌声。突然,荒漠,宁静。饥饿的人们消失了。白色、干净的卫生间等待着他们。帕拉德微笑着沉思,在厕所的马桶上。目光迷惘在了涅槃中,孩子般的大眼睛,被书本引诱所迷惑。蛇在上升,悄无声息,爬在分隔卫生间的壁板上,一直爬到了边上,停住,从上往下瞧,最后一小会儿,瞧那该死的人团在废物宝座上的躯体。从那蛇的嘴里,突然飞溅出谋命的射线来。

凶手悄无声息地潜入到隔壁的马桶间中。一脚踏在马桶盖上,悄无声息地,轻轻地,然后是另一只脚,成了,他爬上去了。他清楚地看到了隔壁这一间:教授端坐在方便的宝座上。总之,瞥了辨别的一眼。闪亮的手枪瞄准了对方的太阳穴,子弹击发,悄无声息。

醒来时,彼得·加什帕尔试图回想起那个没有面容的雇佣杀手,他的手,他的脖子,他的肩膀。他只看到黑黑的洞,还有磷光。他大汗淋漓,可怜的彼得。

躺在另一些尸骨旁边的,是爱娃·基施纳。在她惨白的两腿之间,长了一副老鼠脸的婴儿脑袋已娩出。检察官大卫·加什帕尔把左胳膊伸向戴红十字袖章的哨兵。护士用一把利刃在干燥的皮肤上割出号码。轻轻地,耐心地,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皮肤上带血的小方块,一个接一个地扔掉。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五个数字,并未死去的死者的假名字。检察官浑身透明,眼睛渗出血,从眼眶中突出来,两手和脑袋直颤抖,他的胳膊上流下屠宰场的血。

在这小心翼翼的尝试之后,人们惧怕地惊醒。女性求偶狂又做了一个新的测试。恐惧和失眠在侮辱,它们并不满足于使人疲竭。彼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从梯子上摔下来之前的那一瞬间。他胳膊肘撑着,挺起身来,蒙住了眼睛,电影还在继续过景。救护车,手术台,木棒慢慢地、慢慢地进入到破裂的小腿中,痛苦一直钻进肠子,脑子。安眠药没有任何效用。黑夜被撕裂,白天疲惫得昏昏沉沉。

他慢慢地抓起电话,慢慢地,拨了戈拉的号码。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戈拉不说话,但他就在那里,在世界的尽头。

“你知道,我对聋哑人感兴趣吗?”

戈拉不说话,但他在听着,在世界的尽头。

“我对聋哑社会主义的聋哑人很感兴趣。我就属于其中。你没有读那个小故事吗,它曾让我一举成名,让我的外号进入到社会主义?我的主人公,明海尔,是个聋哑人,就像我们所有人那样。”

戈拉不说话,但能听到他混浊的呼吸声。

“现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对你说过,我度过了一个失眠危机。”

“你没有跟我说过。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我漂亮的表姐也很好,而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你一定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