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0/59页)

戈拉听着但不说话。他兴许在微笑。

“你以为我在说胡话吗?那是在皮特施蒂的玛弗罗多约教堂。你还记得皮特施蒂在哪里吗?它在祖国的南方,而不是在北哈布斯堡的特兰西瓦尼亚,那里是加什帕尔家族的故乡,也不是在北哈布斯堡的布科维纳,它曾荣幸地哺育了数学家和哲学家米赫内阿·帕拉德和我的表兄奥古斯丁·戈拉。我们是表兄弟,不是吗?通过姻亲、低就的婚配与不和谐。是在皮特施蒂,因此,是在南方,那里曾有从巴勒斯坦带过来的罗马军团,犹太人为当地的女人播撒了种子,让人种兴旺起来。你知道吗?当然你是知道的!”

戈拉不说话。

“哎,这就是我失眠的原因,我的两难境地。回到聋哑人的教会,还是留在这里,在流亡者的医院。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能帮我作个决定。还有别的。给聋哑人的教会新话语方便了某些神圣篇章的两种解释。平行的另一世界——帕拉德的。我还能期望别的什么,什么,什么,告诉我,教授。”

加什帕尔并不等待回答,他满足于在那里深呼吸。

“你投票吗?我得知道,这对我的决定很重要。你来这里有二十一年了。你一定投过好几次票了。你投票了吗?投大象还是驴子?醉了的公民投谁的票[18],这里,投票很重要,不像在我们那里。”

“是的,确实如此。很少有人投票。”

“他们对政治不感兴趣。政府就叫做行政管理。好极了!楼房的管理!没有身份证,只有驾驶证。你投谁的票?”

“我还没有投票。我没有投任何候选人的票。”

“为什么?”

“当竞选运动开始时,人们感觉到就像在幼儿园。选民们又哭又跳,又是拥抱,又是化装,齐声高呼口号。候选人像是机器人,朗诵口号。让人心惊肉跳。没有丝毫的怀疑精神。”

“民主!所有的权利。当然,也包括犯傻的权利。这很重要!非常重要……不朝你脸上吐唾沫,不把你淘汰,你是一个人。精—彩—极—了!”

***

狭长的房间,金属的板壁,银色的金属地板。一个长长的金属笼子,没有窗子。小房间尽头,有一张金属桌子。桌子后面,有一把生锈的扶手椅。桌子前,还有两边,各放了一把银色的椅子。

将军坐在桌子后。高大,魁梧,白色小胡子,黑的头发。褐色军衣,宽宽的金色肩章上,有三颗很大的星星。胸前满是勋章。上衣没扣扣子,卡其布的衬衣同样没扣扣子。一种浴室的热气。

他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钮,人们听到了铃声,金属门打开,两个卫兵带着露进来,一人抓着她的一条胳膊。他们以轻盈的小步,走过从门口到金属办公桌的那段距离。女俘坐到椅子上,面对将军,士兵立正,敬礼,向后转,金属门在他们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将军打量着女俘。俄罗斯公主。毛皮短大衣,黑色长靴高及膝盖。一块农妇的又旧又破的围巾盖住了脸。

露低着脑袋,怕冷似的紧紧缩在短大衣中。袖子头里,灰色的袖口翻转过来,露出绿色的小手套。戴手套的手在颤抖,露蜷缩着,在她过短的皮毛大衣中。

铃声响起,一共三下,又长又强烈,就像警铃。将军僵僵地坐在位子上,女俘则僵僵地坐在椅子上。

门迟迟没打开。将军站立着,等候。他很快把衬衣和外衣的扣子都扣上了。

女俘在她的毛皮短大衣中颤抖。

最终,金属门缓缓地滑动。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悄悄走了进来,身穿囚徒的条纹丝质制服,剃得光光的脑袋上戴了一顶条纹的橄榄帽。那是一种很重很密的丝绸,一种优雅的睡衣,配一顶睡帽,一顶退休老富人喜欢戴的绒帽。脚上,则是棉毡的拖鞋。

将军脚后跟啪的一并,算是行了个军礼。他离开扶手椅,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让位给他的上司。

小个子匆匆地在将军的扶手椅上坐下。将军则坐到了女俘左边的那把椅子上。头领从自己睡衣的胸前衣兜里掏出一支金笔,把它递给将军,并把办公桌上厚厚的黑皮卷宗也推到他跟前。

他冲女俘微微一笑,后者并没有抬起眼睛。

“我们认识的,是吗?”

被问者一直低着头,目光投在金属地板上。

“我希望你能把这脏围巾拿开。”

露从她剃得光光的脑袋上慢慢掀开围巾,让它掉落在椅子边的地上。她顺从地瞧着大卫·加什帕尔,她母亲瑟拉芬同志的表弟,爱娃·基施纳的丈夫,彼得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