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2/59页)
他站起来。将军赶紧走上两步,卑微地陪同他。上司的棉毡拖鞋一点都不出声,将军的靴子敲打着地面,铿锵作响。
露紧裹在绿色手套中的两手抱住剃光的脑袋,僵僵地,直直地待在金属椅子上,面容狭窄,苍白,她一动也不动。一尊雕像。瘦削的脸颊,光光的脑袋,手套遮住了耳朵。纹丝不动。
戈拉挥了挥手,枕头掉到了床头灯上,灯接着就啪嗒一响,掉在了地板上,梦游者惊讶地转过身,大汗淋漓,醒过来。
“绿的,”他只喃喃说了一声。他坐在床沿上,疲竭,虚空,盯着发亮的木头地板。
不,露从来没有戴过绿手套!
他走向浴室,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湿了,醒了,他没有伸手去抓毛巾。
彼得·加什帕尔不是唯一做噩梦的人。悼文作者也一样,忍受着黑夜的考验。
绿手套?从不……他拉出床底下的铁皮箱子,打开,翻腾,掏出露德米拉的黑手套,那是从青春的祖国带来的。
***
塔拉打电话给彼得·加什帕尔,提醒他明信片的事。星期三下午,彼得应约去教务长那里。高大的金色卷发水手朝他微笑,宽大的手上布满黑斑和红痣。保护者,鼓励者。加什帕尔把明信片给他看。他跟他讲了同胞帕拉德教授的被杀。然后,他的良师,一部百科全书般的作品的作者迪玛的生平。他简述了他写的关于那老人家的作品的文章,还有这位大学问家以往政治倾向的披露所激起的丑闻。
水手扬了扬他那金色的眉毛。他听着遥远国度中丑闻的细节,得知了避难者的怀疑,已故学者的传记,他弟子的被杀。一些扭曲的巴尔干故事……简直可以说是他远航印度尼西亚或达荷美那个时代的水手故事。他没有到达过黑海,这一地区的历史引不起全世界精神病学的注意,尽管它很值得人们去注意。
他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些玩意。决定很快就做出,而且很简单:行动!假如一个教授被杀,而人们又不知道其理由,那么,另一个教授就会因更微小的理由而被杀。一篇倒霉文章?!在一家倒霉杂志上?!这就激起了什么地方的一个丑闻,在世界尽头?!一个可笑的玩笑,很自然。威胁应该是,它也一样,一个可笑的玩笑。然而:谨慎。因此:行动。
星期五上午,那位东欧教授去了学院保卫处头头唐夫人那里。她矮小,可爱,优雅,准确,像是银行的一个经理。简明,坚定,很吝惜动作。加什帕尔的目光一刻都无法离开那镀金一般的光亮头发,那黑黑的眉毛,那锐利的黑色眸子。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鞋子,小巧玲珑,带有高跟,小小的手,灵巧得很,指甲剪得短短的,没涂亮彩。教授简述了错综复杂故事的错综复杂细节,表达了他对那封威胁信的怀疑。简妮芙采取了明确的态度:谨慎和行动。
“一次死亡威胁,教授!一个玩笑吗?即便凡人也喜欢开玩笑,死神是不开玩笑的。”
由美国警察重复的某个越南谚语吗?加什帕尔心里想。
“一次死亡威胁,”简妮芙重复了一遍,对那欧洲人的微笑很满意。
“我们全都受到死亡的威胁,”凡人加什帕尔喃喃道。
简妮芙再也无意高谈阔论。她已经向当地警察报了警。她要求允许她第二天上午去他家看一看。
“你住在校园里什么地方?”
“树林丛中的一个小木屋。从路上看,很难看得见的。”
唐夫人的沉默标志着,这位东欧人并未清楚地回答问题。于是他描绘了木屋周围的情境。
“好像没有人知道。然而它确实出现在校园的地图上。”
星期五夜晚。动荡的森林,紧张的动物,歇斯底里的树枝,嘶嘶声,簌簌声。城里人睡得很不安稳。
上午十一点,唐夫人的汽车停在了木屋前。J.T.穿着红色厚运动衫,红色篮球鞋,由一个穿警服的高个子男人陪同。他提问时很慢,记录回答时则更慢。他自我介绍:吉姆·史密斯地警[21]。简称J.S.T.吗?不,地警不是一个姓,它是一个术语:表示当地警察。
问题,回答。学期开始于2月1日,一个星期三。第一堂课,星期一下午,从15点30分到17点30分。1079号信箱总是很满。他重又把它关上,他并不期待邮件。广告、资料或请求捐款,他都不感兴趣。当他年轻时,是的,他等待奇迹,神秘的信息。在这里,邮件是一种垃圾。他雇了一个女学生来分拣。
“你能告诉我们她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