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6/28页)

“好极了,谢谢你。”

特纳和耐特尔脚上的水泡很折磨人,他们一瘸一拐地朝返回海滩的方向走去,想找到迈斯,一起分享吃的、喝的。但耐特尔认为,既然已经抓到猪了,这时打开一瓶酒来喝是很合理的事情。他已经恢复了对特纳的信任,觉得他深谋远虑。他们边走边轮流喝着酒。夜幕就要降临,他们隐隐约约地还能分辨出笼罩在敦刻尔克上空的乌云,在远离海滩的方向,能看到枪炮的火光。环行防线没有松懈。

“那些卑鄙的杂种。”耐特尔说。

特纳知道他是在骂那些临时中队办公室外的士兵们,就说:“这条防线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我们就遭殃了。”

“所以,最好明天我们就能乘上船。”

他们这时已不再口渴了,于是就想找个地方吃晚饭。特纳在想象着一间安静的屋子,里面有一张铺着绿方格桌布的方桌,一盏法式陶瓷油灯通过滑轮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面包、酒、奶酪和粗红肠摊在一块木制的餐板上。

特纳说:“海滩真的是吃饭的最佳去处吗?我看不见得。”

“在那儿,我们可能会遭到疯狂的抢劫。”耐特尔附和道。

“我知道我们该到哪儿去吃了。”

他们又回到沙洲后面的那条街上。一眼掠过那条抓猪时曾累得他们精疲力竭的小巷,他们看见一些人影正在暮色中前进,大海的最后一线微光映出他们前进的轮廓。在更远处的一侧,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也许那是海滩上集结的部队,或者是沙丘草地,甚至是一堆堆沙丘。想要在天黑前找到迈斯是太难了,而此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们继续在这一游览胜地游荡着,想找个地方吃东西。这时,那里已聚集着成百上千个士兵,其中许多人分成多个小组,排着队穿行在大街小巷里,喧闹地唱着歌,大声地叫喊着。耐特尔偷偷地把酒瓶放回帆布背包,没有迈斯在身边,他们更觉得势单力薄了。

他们路过一家遭受过袭击的旅馆。特纳感到惊异,这难道就是他梦中的旅馆吗?耐特尔一门心思地要进去拖出一些寝具,他们就从墙上的一个破洞钻了进去。在阴暗中,他们谨慎地择路而行,越过障碍物以及坍倒的木料,发现了一个楼梯间。但是许多士兵都有和耐特尔一样的想法,他们早已在楼梯下面排上了队,一些士兵正奋力地把沉重的马鬃床垫搬下楼梯。在上方的楼梯平台上——特纳和耐特尔只能看到皮靴和小腿在直挺挺地晃来晃去——一场战斗正在进行着,人们大打出手声、哼哼声和掌掴声传入耳畔,随着一声喊叫,几个士兵仰面向后摔下楼梯,压在下面等着上楼梯的那些人身上。咒骂声掺杂着笑声响了起来,倒下的人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揉着摔疼的肢腿。可是有一个士兵没有站起来,他头冲下痛苦地斜躺在楼梯上,好像在恐慌的梦境中,嘶哑地尖叫着,可几乎就发不出声音。有人把打火机凑近这个士兵的脸,人们看到他痛苦地龇着牙,嘴角有一些白沫。有人说他背部骨折了,可是大家都无计可施。当时一些士兵正抱着毯子和垫枕下来,从他身上跨过,而另一些人正推挤着要上楼。

特纳和耐特尔离开了旅馆,想返回内陆,走回到那个老妇人和她的猪那里去。敦刻尔克的电力供应一定已被切断了,但是他们看到一些拉着厚厚窗帘的窗子四周漏出黄褐色的烛光和油灯光。在马路的另一边,一些士兵在敲着居民们的房门,但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开门。特纳选择了这个时候向耐特尔描述了那种可供吃饭的地方,那是他神往已久的地方。他为了说得更清楚,又把这个地方润色了一番,添加了几扇朝向铁制阳台的落地长窗,一根从阳台上盘绕而过的古老的紫藤,一台在圆桌上盖着绿绒线布的电唱机,一张两轮轻便马车上用来盖腿的波斯毛毯。他越描述,就越相信这房子就在附近。他的描述正在把它变成现实。

耐特尔把门牙搭在下嘴唇上,活像一只友好的兔子,满脸的迷惑。等特纳讲完,他说:“我熟悉这个地方。我他妈的知道有这个地方。”

他们伫立在一所房子外面,房子遭过轰炸,地下室有一半已经成了露天,从外观看像一个庞大的窑洞。耐特尔抓住特纳的衣服,把他从砖头堆上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领着他走过地下室的地板,走进一个漆黑的地方。特纳知道这不是他要找的地方,但是他无法抵拒耐特尔非凡的决心。他们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然后又一点,接着第三点——一些抽着烟的士兵已经躲避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