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2/14页)
“是的,爵士。”男仆说。他惊诧莫名地看着戴维斯先生病恹恹地从一尘不染的橡胶地板上走过来,他看起来需要有人搀扶,随时可能跌倒在地上。
“你出去吧。”马尔库斯爵士小声命令他的仆人说。
“是的,爵士。”但这时那个戴面具的人已经把门锁上了。男仆的脸上露出一丝又惊又喜的神色,一种又渴望又不敢相信的表情。是不是终于要发生点儿什么事了?终于要发生一件有异于推着轮椅在橡胶地板上走来走去,有异于给这个老而不死的人穿衣、脱衣(老人虚弱得连洗澡都不成,身上总带着一股臭味),有异于给他端热水、热牛奶和饼干的事了?
“你不出去还等什么?”马尔库斯爵士又低声说。
“靠墙站着。”莱文突然对仆人吆喝了一声。
戴维斯先生气急败坏地喊:“他拿着枪呢。快点儿听他的。”其实他用不着说这话。莱文的枪这时已经亮了出来,把三个人都罩在枪口下:男仆靠着墙,戴维斯先生哆嗦着站在屋子中间,马尔库斯爵士把轮椅转过来看着莱文。
“你要干吗?”马尔库斯爵士说。
“你是老板吗?”
马尔库斯爵士说:“警察就在楼底下。你逃不走的,除非我——”电话铃响起来,响了好大一阵才停住。
莱文说:“你胡子底下有个疤痕,对不对?我不希望把事情搞错。他有你的照片。你们俩在一个少年管教所待过。”他怀着一肚子怒气环顾了一下这间豪华、宽敞的大办公室,脑子里又出现了喑哑的铃声、石头台阶、木椅和那间狭小的公寓,电炉上正在煮鸡蛋。这个人显然比那个老部长爬得高多了。
“你发疯了。”马尔库斯爵士仍然珍惜着自己的力气,声音低低地说。他年纪太老了,已经不会被什么意外的事吓住了。一支手枪对他说来并不比坐椅子的时候迈错一步、进浴盆的时候滑一跤危险性更大。他似乎只是感到有些气恼,因为早餐被打断而心里不痛快。他把头俯到餐桌上,大声咂了一口热牛奶。
男仆靠着墙突然开口说:“他有一块疤。”但是马尔库斯爵士根本不理会这些人,只顾喝自己的牛奶,牛奶滴落在他稀疏的胡须上。
莱文的枪口对着戴维斯先生转动了一下。“是他吧?”他说,“要是你不想叫你肚子上吃枪子,你就老实告诉我,是这个人吧?”
“是他,是他。”戴维斯先生满脸恐惧、低声下气地说,“他想出了个主意。是他出的主意。公司那时候已经周转不灵了。我们得想办法赚钱。这件事叫他一下子赚了五十多万镑。”
“五十万镑!”莱文说,“可他只给我二百镑,而且还不能用。”
“我跟他说过,应该大方一点儿,可是他叫我闭嘴。”
“要是我当时知道那个老人是那样一个人,”莱文说,“我就不干了。我为你们把一个人的脑袋打碎了。还打死了个老妇人,一颗子弹从两只眼睛中间射进去。”他对马尔库斯爵士大声喊道:“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觉得干得挺漂亮,是不是?”但是马尔库斯爵士坐在那里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他老得连想象力也丧失了。他亲手制造的死亡同他在报纸上读到的凶杀案没有什么两样。他有的只是一小点儿馋嘴(贪喝一杯牛奶),一小点儿不道德行为(偶尔把他的老爪子放到女孩子衬衫上面摸到一点儿生命的热气),一小点儿贪心和计算(一条命换来五十万英镑),外加一小点儿固执的、几乎可以说是习惯性的自卫本能。这就是马尔库斯爵士的全部感情了。正是由于求生的本能,他才不叫对方发觉,一点点儿把轮椅向桌边的电铃移过去。他柔声细气地说:“我否认这些。你发疯了。”
莱文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你们了,而且这个地方也再合适没有了。即使警察把我打死,”他拍了拍手中的枪,“这也是个见证。这就是我那次使用的枪。根据这支枪,他们会知道那次是谁作的案。你们叫我把枪丢下,我没听你们的话。即使我不打死你们,那件事也够关你们几年监牢的。”
马尔库斯爵士一面偷偷地转动轮椅,一面继续柔声细气地说:“一支七号柯尔特。这个牌子的枪,兵工厂制造了成千上万支。”
莱文生气地说:“现在警察局对枪支有很深的研究,没有他们调查不出来的。他们有专家——”他想在打死马尔库斯爵士以前先好好地吓唬吓唬他。叫马尔库斯爵士比被他打死的那个老妇人少受罪,似乎太不公平了。他说:“你要不要祈祷?你是犹太人,是不是?比你好的人也相信上帝的。”他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那个叫安的女孩子,他想到她在那间黑暗的小木板房里祈祷的事。马尔库斯爵士的轮椅碰到了写字台,启动了电铃,一阵铃声从电梯井下面隐隐传上来。铃声很久也没有停息,但是莱文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直到那个男仆压制不住多年的积恨,警告说:“这个老浑蛋,他在按警铃了。”莱文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办,已经有人来到门外,晃动起门把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