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跨越海峡(第9/12页)

最后我们看清了他性欲的全景图;他是一个对同性与异性都有性欲的人,他体验过同性恋,也体验过异性恋。

但是不要这么快。萨特宣告说,古斯塔夫从来就不是同性恋者;只是他的心理是被动的,女性化的。与布耶的穿插事件只是戏弄而已,是生动的男性朋友关系的锋芒外露:古斯塔夫整个一生都没有过任何同性恋行为。他说他有过,可那只是他吹嘘的编造:布耶要听他讲在开罗的黄段子,福楼拜就给他提供了。(我们就此相信了?萨特指责福楼拜在痴心妄想。我们不也可以同样指责萨特想入非非吗?他会不会更喜欢福楼拜这个颤栗的资产阶级,在他担心自己会犯下的罪孽的边缘开玩笑地这么说,而不愿让胆大妄为的福楼拜成为颠覆性的纵欲者吧?)同时,人们正在怂恿我们改变对施莱辛格夫人的看法。福楼拜的崇拜者目前持有的观点是,他与施莱辛格夫人的关系最终有了完满的结果:不是在1848年,就是在1843年,后者可能性更大。

过去是一条遥远的、逐渐消失的海岸线,而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在船尾的围栏上有一排望远镜;每一台望远镜以一定的距离将海岸线带入我们的视线。如果船停下来,人们会持续使用其中一台望远镜;那么,它似乎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不变的事实真相。但是这是一种幻觉;而当船重新起航时,我们重返正常的生活:匆匆忙忙地从一台望远镜跑到另一台望远镜,看到一台望远镜里的清晰景象消失后,便到另一台望远镜前等待着那里的模糊变得清晰。于是,当模糊变得清晰,我们想象是我们自己使它变得清晰起来的。

是不是因为大海比前几天平静了?朝北行驶——布丹所见到的光线。对那些非英国人来说这次旅行意味着什么呢?——当他们边朝着令人窘迫的地方行驶边用早餐时?他们会对滚滚的浓雾与燕表片紧张地开着玩笑吗?福楼拜发现伦敦令人毛骨悚然;他宣称,这是一座不健康的城市,不可能找到法式蔬菜牛肉浓汤。另一方面,不列颠是莎士比亚的故乡,那里有清晰的思维和政治自由,伏尔泰在那里受到热烈欢迎,左拉也将去那里逃亡。

现在它成了什么?我们的一位诗人不久前称它是欧洲的第一个贫民窟。也许更像欧洲首个高级百货商店。伏尔泰赞扬了我们对待商业的态度,因为不势利,所以我们乡绅们的小儿子们成了商人。现在从荷兰、比利时、德国和法国来到这里的当日往返的客人,对英镑的疲软很兴奋,迫不及待地走进玛莎百货商店。伏尔泰宣称,商业是我们民族之所以伟大的基础;现在正是因为有了商业,才使我们免遭破产。

当我开车离开渡船的时候,总有一种想走海关的红色通道的欲望。我从来没有携带过量的免税商品;从来没有带植物,或狗,或药品,或生的肉类,或军械;可是我总是不知不觉地想转过车轮,朝红色通道开去。从欧洲大陆归来,而没有东西需要拿出来展示一番,总让人有一种人关的失败感。先生,请读一下这个!好的。看明内了吗,先生?看明内了。有需要报关的东西吗?有,我要申报一小盒的法国流感,一腔对福楼拜的危险的热爱,一种看到法国路标时的童稚般的快乐以及一份在向北望时所见到的光的喜爱。这些需要交关税吗?

应该要交啊。

哦,还有,我买了这块乳酪。一种布里亚——萨瓦兰乳酪。我后面的那个人也买了一块。我告诉他,乳酪总是要申报关税的。乳酪啊。

但愿你没有觉得我变得故作神秘,顺便说一下。如果说我变得令人生厌,很可能是因为我感到窘迫的关系。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正面。但我确实想把事情变得容易。神秘很简单;清晰才是最难做到的。不写任何曲调比写曲调容易。不押韵比押韵简单。我倒不是说,艺术应该像一包种子1:的说明书那样清晰明了。我是说,如果你知道故弄玄虚的人是故意不想清晰明了的,你会更信任这样的人。你相信毕加索,因为他能够像安格尔一样作画。

可是有什么用?我们需要知道什么呢?并不是想知道所有一切。所有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直截了当同样让人眼花缭乱。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你的正面照催人入眠。福楼拜在他的肖像画和照片中0光总是看着别处。他不看着你,你就无法捕捉住他的目光;同时,他不看着你,是因为你的肩膀没有你肩头远处的景色有意思。

直截了当让人迷惑。我告诉你,我名叫杰弗里·布拉斯韦特。那有用吗?有点,至少比“布”或“杰”或“那人”或“那个喜欢乳酪的人”要强一些。然而如果你没有见过我,那么从这个姓名中你能得出什么呢?中产阶级的职业人;也许是律师;留一把胡子,这暗示着也许带有欺骗性——过去在军队里待过;有一个理智的妻子;逢周末会去划划船;喝杜松子酒而不喝威士忌;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