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11/17页)

“是的,先生。”

穆古神父是个不时露齿微笑、全力以赴的小个子,由于出身无产阶级,他最不称职的工作就是巡回各地公学为上帝发掘人才。相对于韦罗的暴跳如雷、喜怒不定,穆古毫无疑问就像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那样,在法衣下隐藏着痛苦的心,犹如被绑进袋里的雪貂一般。相对于韦罗因知识丰富而显得沉着的无畏眼神,穆古的眼神却只显现了修道院里的孤寂难耐。

“他是个疯子。”赛芬顿·鲍伊宣称,“看看他脚踝上的结痂。他祷告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咬的。”

“他在禁欲修行。”皮姆说。

“马格纳斯?”穆古用他尖锐的北方腔鼻音重复了一次,“谁叫你这个名字的?上帝的马格纳斯(Magnus,公元8世纪的天主教僧侣,布道足迹遍及西欧,有诸多屠龙传奇,于1135年封圣其安葬之地欧克尼岛圣马格纳斯教堂被认为是苏格兰最伟大的中世纪建筑之一)。你是帕佛斯(Parvus,拉丁文,微小之意)。”

他转瞬即逝的残酷微笑仿佛是永远不会愈合的鞭痕。

“今天晚上过来。”他催促说,“阿伦比楼梯。职员会客室。敲门。”

“你这个疯子同性恋,他会对你动手动脚的。”赛芬顿·鲍伊大叫,嫉妒得抓狂。但穆古从没对任何人动手动脚,不像皮姆揣想的那样。

他孤寂的手藏在袖子里,垂在看不见的大腿旁,只有吃饭或祈祷时才露出来。夏季学期剩下的日子里,皮姆飞上云端享受未曾想过的自由。不到一个星期之前,韦罗还扬言要鞭打一个胆敢把板球形容成消遣娱乐的男孩。现在,皮姆只要说他计划和穆古一起散步,就可以推辞任何他不想参加的比赛。没写的论文不可思议地不必补交,该轮到他承受的鞭打也延缓了。在气喘吁吁的散步,在骑自行车漫游,在乡间的小茶屋,或在夜里挤进穆古那间悲惨的房间角落里时,皮姆都急切地说明他自己内心那些令他俩既惊且惧的想法。他家庭生活懒散的物质主义。他对信心与爱的渴求。

他与自虐的恶魔和肯尼·赛芬顿·鲍伊这种诱惑者的奋战。他与贝琳达之间的兄妹关系。

“假期呢?”有天晚上他们走过马道,经过一对对在草地上谈情说爱的情侣,穆古问道,“好玩吗?高尚的生活?”

“假期像是沙漠。”皮姆忠实以告,“贝琳达也一样。她父亲是证券交易商。”

这个形容刺激了穆古。

“噢,沙漠,是吗?一片荒芜旷野?没关系。我会坚持下去。基督也在旷野里,帕佛斯。

待了很长的时间。圣安东尼也是。他服务了二十年,在尼罗河的一个秽乱小堡垒里。也许你已经忘了。”

“不,我一点也没忘。”

“他的确是如此。但这没阻止他对上帝说话,或上帝对他说话。安东尼没有特别的恩典。

他没有钱或财产或好车或证券商的女儿。他只有祷告。”

“我知道。”皮姆说。

“到莱姆来吧。回应召唤。像安东尼一样。”

“你他妈的把前面的头发给怎么了?”同一天晚上,赛芬顿,鲍伊对着他尖声惊叫。

“我把它给剪了。”

赛芬顿·鲍伊止住笑。

“你会变成一个小穆古。”他轻声说,“你被他骗了,你这个死疯子。”

赛芬顿·鲍伊的日子屈指可数。根据收到的情报——直到现在我还在为构思情报来源而感到脸红——韦罗先生决定,对学校来说,年轻的肯尼年纪已稍嫌太大。

因此,对你而言这是另一个皮姆·杰克,你最好把他加进我的档案里,即使你觉得他并不值得称道或——我怀疑——难以理解,尽管波比从第一天就彻头彻尾地了解他。这个皮姆没得到人心之爱就无法歇息,然而得到之后却又奋力挣脱,越激烈越好。这个皮姆不愤世嫉俗,做任何事都出于信念。他策划一连串的事件好让自己成为受害者,他称之为决定,他让自己束缚在无意义的关系里,他称之为忠诚。然后等待着下一个事件让他脱离上一个,他称之为命运。这个皮姆拒绝了与赛芬顿,鲍伊同往苏格兰度假两周,外带洁米娜的邀约,因为他誓言要追随一个苦行的曼彻斯特宗教狂热分子到多塞特丘陵,准备开展他连想都没想过的生活,置身于让他打心底发毛的人群之间。这个皮姆每天写信给贝琳达,因为洁米娜质疑他的神性。这个皮姆在周六晚上变戏法,绕着桌子转一个又一个愚蠢的盘子,不能让任何一个掉落一秒钟,以免失去众人的尊敬。所以他来到此地,压下自己的怒火,睡在臭得像落水狗的地窖里,差点死于荨麻热,只为了让自己赢得嘉许,付学费,并得到穆古的喜爱。同时,他不断加进新的承诺,并让自己相信他对群众经营益深就能走上天堂之路。在那一周结束时,他已应许在希尔福德设一个男生营区,在什罗普郡设一个跨宗教的避静所,在威克菲尔创设贸易联盟的朝圣之路,以及在德比举办见证庆典。两周之后,他至少以六种方式对英格兰各郡许下神圣承诺——这并不抵触他偶尔想像自己是个抛弃生命的憔悴传道人,感化美丽的女人与百万富翁成为安贫乐道的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