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0/38页)

不久,巴狄亚就开始教我骑马和斗剑。他愈来愈把我当男人看待,这使我亦喜亦悲。

一切如常,直到仲冬,葛罗的大节之一。节庆的次日,午后三时左右,父王从一位侯爷家赴宴归来,在登阶爬上阳台时摔了一跤。这天酷寒,台阶经仆童洗刷后,阶面立即结了一层薄冰。父王右脚滑下一级台阶,几个随从赶忙上前扶他,他吼着喊痛,张牙就要咬退任何碰他的人,下一分钟,又咒诅他们任由他仆跌在那里冻僵。我一到,就示意仆从们把他扶起,抬进宫去,任凭他胡言乱语或张牙舞爪。大家费尽力气总算安顿他上床,然后叫来理发师。正如我们猜想的,他说王上的腿骨折了。“我的功夫不到家,无法接合它。再说,王上不见得肯让我碰它。”我派人到安姬宫去找副祭师,他素有外科神医的美称。副祭师来到之前,父王猛灌了足够让神智清醒的人醺然大醉的烈酒。当副祭师一剥掉他伤处附近的衣服,动手拿捏他的腿骨时,他开始像野兽一样吼叫起来,甚至企图拔出匕首。巴狄亚和我耳语商议之后,叫来六名侍卫,硬把父王按伏下来。他一面狂吼,一面圆瞪怒目(他的双手被绑住了)朝我怒斥:

“把她架走!架走那个戴面纱的。不要让她折磨我。她是谁我知道,我知道。”

那天夜里,他未曾入睡,次日次夜亦然(在剧痛中,他猛咳不已,仿佛胸膛要爆炸了似的),而只要我们一转身离开,葩妲马上替他拿更多的酒。其实,我在寝宫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一看见我,父王就发癫。他一再说尽管我戴面纱,他也知道我是谁。

“王上,”狐说,“她不过是奥璐儿公主,你的女儿。”

“她这样告诉你的吗?”父王说,“我知道她的底细。整个晚上不就是她用烧红的铁块灼烫我的腿?我知道她是谁……哎哟!哎哟!侍卫们呢?巴狄亚!奥璐儿!葩妲!快把她架走!”

第三夜,副祭司、巴狄亚、狐和我站在寝宫门外低声交谈。副祭司的名字叫亚珑;他肤色黝黑,年龄与我相若,脸颔像阉人一样光滑。(他不可能已被去势,虽然安姬也拥有阉人,但只有十足的男人能担任祭司。)

“可能,”亚珑说,“王上会这样驾崩。”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葛罗这下子改朝换日,我即使侥倖保全性命,也难逃被逐出境的噩运。这样一来,不也成了赛姬吗?”

“我也这么想?”狐说,“没想到发生在这样微妙的时刻。眼前,我们有许多事要做。”

“比你想象中的多哩,吕西阿斯,”亚珑说(我从未听人叫过狐真正的名字),“安姬宫与王室一样情势危急。”

“怎么说呢,亚珑?”巴狄亚问。

“大祭司已经奄奄一息了。即使我回生有术,他也拖不过五天。”

“由你继承他吗?”巴狄亚问。副祭司低头默认。

“除非王上不许,”狐插进这一句。这是葛罗的法律。

“在这种关键时刻,”巴狄亚说,“安姬宫必须和王室同心协力。太多人蠢蠢欲动,想伺机夺占葛罗。”

“是的,必须同心协力,”亚珑说,“我们联合起来,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算我们幸运,”巴狄亚说,“在女王和安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嫌隙。”

“女王?”亚珑问道。

“是的,女王,”巴狄亚和狐异口同声说。

“真希望公主已经结婚,”亚珑一面说着,一面礼貌地鞠躬,“女人家不能率领葛罗的军队冲锋陷阵。”

“这位女王可以的,”巴狄亚说,她抬起腿下马的那神气活像他本人就是葛罗全军。亚珑认真地凝视我,这时,我的面纱比世界上最英勇的表情更管用,我想,也许比美貌更管用。

“在安姬宫和王室之间只有一项歧见,”他说,“与克伦坡有关。若非王和祭司都病危,我早就提出来了。”

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并且对如何处理已有定见。克伦坡是舍尼特河对岸一片沃土,从我开始辅佐父王之后,这片土地到底属于王或安姬,或者应该如何瓜分,一直让双方像猫狗一样争论不休。我一向认为(虽然我对安姬没有好感)它应该划归安姬宫,因为事实上安姬宫从王室所得的贡品并不足以应付持续不断的祭祀之需。我同时认为只要合理地封授土地给安姬宫,便能制止祭司们以索取牲礼为名压榨一般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