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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她抓起电话。翠克西。可在话筒贴近耳朵之前,脑海里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万一是警察打来的呢?

劳拉吞咽口水:“喂。”

“史东太太……我是丽芙儿。翠克西在吗?我必须跟她说话。”

“丽芙儿,”她回答,“翠克西不在。你今天晚上看到过她吗?”

“我?没有。”

“喔。”劳拉闭上眼睛。“我会告诉她你打来过。”她说。

她挂断电话,坐到餐桌旁,告诉自己要坚强地等待,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每个夏天,巡回的游乐场都会经过缅因州。他们开着有篷的卡车抵达,车篷打开来,露出投棒球、丢圈圈、射气球的游戏;还有巨大的白色卡车打开来,像一只睡觉的鹿站起来,变成过山车;另一辆卡车改成了电影《夺宝奇兵》的主角印第安纳·琼斯的密室。还有给小孩坐的,不会离地的热气球;有巨大的青蛙用粉红色的石膏舌头在小圈子里追逐苍蝇;由适合公主坐的旋转木马。翠克西每年最期待坐的是云霄飞车。

云霄飞车最前面画着中国人新年舞的大龙头,后面是五辆坐车,最后是漆着金色花饰的弧形尾巴。那些折叠卡车可以变出窄小的环形钢轨连着一个铁路小站。云霄飞车的老板留着细长的马尾,手臂上有好多刺青,靠近才能看清那并不是袖子。

翠克西总是努力搭龙头的嘴巴后面的第一辆坐车。对给小孩坐的云霄飞车来说,它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最前面的车比其他车还快,转弯的时候你会感觉快被甩出去,突然停止的时候更是觉得骤然。

翠克西十一岁那年夏天,她像平常一样爬进第一辆,她意识到有点不对。她没法把安全杆拉下,越过膝盖。她必须侧着身子,把自己斜塞在车里。翠克西说服自己,这不是同一辆云霄飞车,他们升级了,不舍得把车子做大一点,可云霄飞车的老板说什么都没变。

他说谎。她知道,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把他的马尾甩开,然后看着她胸前T恤上龙飞凤舞印着的字:贝瑟尔农场“A”垒球。

直到那一刻,翠克西还期待着去上中学随之而来的优越感。她常把“青少年”这个词挂在嘴边,享受那爆炸浴盐般嘶嘶的发音。那时候她还没想到,有得必有失,她曾经感到舒服的位置可能不再适合她了。

接下来的夏天,翠克西十二岁,她和丽芙儿在游乐场被赶了下来。她们只能不玩任何游乐设施,买一份炸洋葱花,在人群中闲晃,找她们认识的小孩。

翠克西颤抖地站在贝瑟尔银行前面时想的就是这些。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冬节成了回忆。警察在梅恩街设的路障已经撤除,圣诞灯泡的插头已经拔掉。垃圾桶里塞满纸杯、塑料苹果汁罐,和断掉的拐杖糖。

银行有一面大镜窗,它总是令翠克西着迷。这两年每次她经过,她都会对着窗看自己,或者看看有没有人跟她一样那么做。可当她还小的时候,这面镜子总是会吓她一跳。她很多年都没跟爸妈说一个秘密:贝瑟尔有个女孩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从镜子里,翠克西看到爸爸靠近。她看着他,像看着像他的双胞胎,而她站在她的双胞胎旁。他碰触她的那一瞬间,宛如破解魔咒。她站不住,她累坏了。

他抓住摇晃的她。“我们回家。”他说。他把她抱起来靠在他怀里。

翠克西把头靠在他肩上。她注视着闪烁的星星,它们呈现出了一些图案。别人似乎都看得出星星排出的字母,而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得懂。

丹尼尔回到家,劳拉的车停在车道上。计划是她开车回家,在家里等,以防翠克西自己回家。丹尼尔在贝瑟尔街上找,以防她没回家。他把翠克西抱出卡车,她睡得很熟。他把她抱上楼,进她房间,脱下靴子,拉下她外套的拉链。他犹豫了一下,想帮她换上睡衣,但最后还是让她和衣而睡了,他帮她拉上被子盖好。

丹尼尔站起来,发现劳拉站在门口。她睁大眼睛看着翠克西,脸色苍白得像粉笔。“喔,丹尼尔,”她低语,做着最悲观的猜测,“出事了。”

“没有出事。”丹尼尔柔声说,拥抱她。

总是知道做对的事,说对的话的劳拉,此时仿佛六神无主。她环抱着丹尼尔的腰,突然哭了起来。他领她进阴暗的走廊,关上翠克西房间的门,免得她受到干扰。“她回家了,”他勉强挤出笑容,即使他感觉他指关节的擦伤底下全是瘀伤,“那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丹尼尔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的伤。他的嘴唇裂开了,右边的太阳穴青肿,右手指关节红肿破皮。还有他们父女关系的伤害。昨晚翠克西筋疲力尽地睡着了,丹尼尔还没有机会向她解释他昨晚怎么了,怎么会变成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