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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洗脸,擦干。要怎么对自己的女儿解释——看在上帝的份上,她还是个强奸案的受害人——暴力对男人来说就像能量:可以转换,但绝对不会湮灭?要怎么告诉一个非常努力地想要开始做全新的自己的女孩,你无法忘记你的过去?

丹尼尔光脚踩在地板上,有种深入骨头的冷。厨房窗外悬挂的冰柱尖得像箭一样。丹尼尔推测今天气温没法爬到零摄氏度以上。翠克西站在冰箱前,穿着棉绒睡裤、一件丹尼尔在自己的抽屉怎么也找不到的T恤和一件已经太小的蓝色浴袍。在她伸手拿柳橙汁的时候,手腕伸出袖子太多。

原本在桌前专心看报纸的劳拉抬眼望着丹尼尔。他不禁猜想,她在看关于他和杰森昨晚打架的新闻。“早安。”丹尼尔迟疑地说。他们的目光相遇,不发一语地交流着:她好吗?她有没有说什么?今天可以看做寻常的一天吗?该假装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丹尼尔清了清嗓子:“翠克西……我们必须谈谈。”

翠克西没看他。她旋开盒装柳橙汁的盖子,把它倒进玻璃杯里。“我们没柳橙汁了。”她说。

电话铃响。劳拉站起来接电话,她把话筒拿进与厨房连着的客厅去听。

丹尼尔坐进太太空出来的位子,注视着梳妆台旁的翠克西。他爱她,她以信任他回报他的爱,结果她的信任换来的是,看他在眼前变成一只野兽。他的暴行真的跟野兽没有太大不同,她被强奸时一定感受到过这种惨遭野兽施虐的痛苦。光这点就令丹尼尔痛恨自己。

劳拉回到厨房,挂上电话。她动作僵硬,表情呆滞。

“是谁打来的?”丹尼尔问。

劳拉摇摇头,用手掌掩嘴。

“劳拉。”他催她说。

“杰森·安德希尔昨晚自杀了。”她低语。

翠克西摇了摇空的柳橙汁纸盒。“我们没有柳橙汁了。”她又说一遍。

翠克西在浴室让热水流了十五分钟才踏到莲蓬头下。浴室的小空间里充满蒸汽,那样她就不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噩耗进驻他们家,震惊之后,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妈妈像鬼一样的溜出厨房。她爸爸闭着眼睛,双手抱头坐在桌旁,他心烦意乱,都没有注意到翠克西离开了。爸妈都没发现她消失进了浴室,也没有像上个星期那样要求她把门开着,以便他们察看她的情形。

重要的是什么?

不会再开庭审理强奸案。不必再担心她站到证人席前会不会住进精神病院。她可以随便发疯。她也可以在未来三十年内,在精神科病房留个床位,每分钟都用来想她做了什么。

比克牌的剃刀早就藏起来了,它曾掉在洗手台柜子的裂缝后面,翠克西于是偷偷把它放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她把它找出来,放在洗手台上。她用沐浴乳的塑料瓶用力敲它,直到粉红色的外壳裂开,里面的刀片滑出来。她用指尖掠过刀片的边缘,感觉皮肤像洋葱的皮拨开一层。

她回想杰森亲吻她是什么感觉,她呼吸着他刚刚呼吸过的空气。她试着想象永远不再呼吸是什么样子。她想到爸爸打他,他的头突然向后仰的样子,她想到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翠克西脱下睡衣,踏进莲蓬头下。她蹲在浴缸里,让水洒在身上。她放声,沮丧阴郁地大哭,在哗哗的水声中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哭声,然后她割手臂,不是为了自杀,因为她不值得那么轻易地解脱,只是为了让痛苦在她体内爆炸之前释放一些。她在她的手肘弯曲处内侧割了四条线,写了一个字:

“不”。

血在她脚边打旋,又被冲淡成粉红色。她看向刚刺上的字。然后她举起刀片,在字母上划线,再画成格子,直到连翠克西自己也不记得她曾经想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