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第8/13页)

他叹口气,卡斯以为他是在回忆接下来的几句诗。

“‘可此刻我只听到,’”她背诵道,“‘它撤退时悲伤悠长的吼声,撤出广袤阴郁的天涯,退到海角荒寂的石滩。’”她戛然而止,因为再往下背“哦爱人,让我们彼此赤诚相待……”未免有点出格。

他妻子朝他们游来,水只到她膝盖的时候站起身。她的乳房朝两边晃荡,在她涉水行走时,往四周甩出一圈水珠。

她丈夫张开双臂,用同志般的欢迎语调喊道:“欧罗巴。”

“这么说你是宙斯咯。”卡斯鲁莽地评论。这时她突然很想有这样一个男人来吻她。一个她几乎不认识,也毫不在乎的男人。而他也确实吻了她,冰冷的舌头探进她嘴里扭来扭去。

“想象一下吧,一个根据母牛来命名的大陆。”他说。他妻子站在他们面前,在游泳运动之后心满意足地喘气。她凑得如此之近,卡斯生怕被她长长的深色乳头或者那团黑色阴毛掠到。

有人点了一堆篝火,下水的人都上岸了,裹着毯子或毛巾,或者蹲在大圆木后面,挣扎着套上衣服。

音乐也放起来了。住在莫妮卡隔壁的人拥有一个码头和一个船库。有人带了一台收录机过来,人们开始跳舞。在码头上跳,或者费力地在沙地上跳。有人甚至爬到大圆木顶上,跳上一两个舞步,再晃着身体跌下或跳下。重新穿好衣服或者从来就不曾脱掉衣服的女人们,坐立不安、不甘心待在原处的女人们—卡斯就是其中之一—沿水边散起步(没人再游泳了,游泳已经彻底过时,被忘却了),因为音乐,她们走路与平时不同。刻意地、开玩笑地扭动着,渐渐更加放肆,模仿电影里的美女。

堪波小姐仍坐在原处微笑。

科斯和松加称为黛比·雷诺斯的姑娘坐在沙地上,背抵一根大圆木,哭泣着。她对卡斯笑笑,解释道:“别以为我不开心。”

她丈夫从前是大学里的足球运动员,现在开了家修车铺。他去图书馆接老婆,总是一副足球运动员派头,对周遭世界表现出淡淡的厌恶。不过,现在他跪在她身边,摆弄她的头发。

“没事了,”他说,“这种气氛总会让她感动。对吗,亲爱的?”

“是的,没错。”她回答。

卡斯发现松加绕着篝火圈子,四下散发棉花糖。有些人设法把它们戳在棍子尖上烤了吃,另一些人把它们来回乱抛,继而掉在沙地上。

“黛比·雷诺斯在哭呢,”卡斯说,“不过没什么,她很开心。”

她们笑起来,彼此拥抱,把棉花糖袋子挤在身体中间。

“哦,我会想你的,”松加说,“哦,我会想念我们的友谊的。”

“是的,是的。”卡斯说。她俩各自抓起一枚冷冰冰的棉花糖吃起来,笑着,看着彼此,充盈着甜蜜而孤独的情绪。

“为的是纪念我[10],”卡斯说,“你是我最好的、最真心的朋友。”

“你也一样,”松加说,“最好的、最真心的朋友。科达尔说他今晚想和爱美睡。”

“别答应呀,”卡斯建议,“要是这让你不开心,就别答应。”

“唉,这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松加毅然道。她高喊起来,“谁还要辣椒?科达尔在那里盛辣椒了。辣椒?要辣椒吗?”

科达尔沿台阶把辣椒桶拎下来,搁在沙地上。

“注意这桶子,”他像父亲一样叮嘱道,“当心,它很烫。”

他蹲下来给大家盛辣椒,身上只裹条毛巾,毛巾松开了。爱美在他身边,负责一碗一碗递给大家。

卡斯合拢双手递到科达尔面前。

“请施舍吧,”她说,“我不配用碗。”

科达尔跳起来,丢开勺子,双手按在她脑袋上。

“保佑你,我的孩子,‘那在后的将要在前’[11]”他吻了吻她低俯的脖子。

“哎呀!”爱美感叹,好像是她本人在接受或者赋予这个吻似的。

卡斯抬起头,看向科达尔身后。

“我也想涂那样的唇膏啊。”她说。

爱美说:“来吧。”她放下碗,轻轻揽过卡斯的腰,带她走上台阶。

“来吧,”她命令道,“咱们给你上全套的。”

在科达尔和松加的卧室后面的小浴室里,爱美摊开各种小罐子、管子和化妆笔。她没别的地方可用,只好把它们摊在马桶盖上。卡斯坐在浴缸边,脸几乎擦上爱美的肚子。爱美把一种液体在她脸上抹开,往她眼皮上涂了一点什么膏。给她刷粉。她对卡斯的眉毛又刷又修,在她的睫毛上刷了三层睫毛膏。给她画了唇线,涂了口红,抿干后又涂上一层。她捧起卡斯的脸,对光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