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第10/13页)

“好吧,现在可以了,要是你想的话。”肯特说。

她坐到沙发边缘,朝前俯身,一边很想问问他,他是从前门还是从后门小路过来的?也就是说,是沿大路来的,还是沿海滩走来?如果是沿海滩来的,他肯定看到他们跳舞来着。不过这会儿码头上有好多人在跳舞,所以他有可能不会注意到里面个别的舞者。

不过保育员却一下看到她了。他没准听到保育员在喊她,喊她的名字。他没准抬头顺着保育员喊的方向看去。

也就是说,要是他从海滩走来的话。如果他是从大路过来,穿过大厅而不是厨房进屋,就根本不会看到跳舞的人群。

“你听到她喊我了吗?”卡斯问,“是因为这个,你才回家取来奶瓶的吗?”

“我之前就想到这个了,”他说,“我估摸差不多到时间啦。”他举起瓶子,查看诺埃勒喝了多少。

“饿坏喽。”他评论道。

她说:“是啊。”

“所以现在你的机会来咯,要是你想喝个痛快的话。”

“你就是这么干的吗?喝个痛快?”

“我适当地喝了一点而已,”他说,“你要是愿意,就继续去玩吧。好好放松一下。”

她觉得他的慷慨大度里藏着悲哀和伪装。他想必看到她跳舞了。否则他应该问:“你怎么把脸弄成这样?”

“我还是等你一起回去吧。”她说。

他皱眉看看宝宝,歪了下奶瓶。

“差不多喝完了,”他说,“要是你想的话,那就这么着吧。”

“我去下洗手间。”卡斯说。在洗手间里,正如她想象中的莫妮卡家一样,摆了大量纸巾。她把水调得很热,打湿脸,擦洗,打湿脸,擦洗,把一团团黑黑紫紫的纸巾丢进抽水马桶。

4

喝到第二杯,肯特评价着这些日子西温哥华房地产价格的不可思议,简直到了可耻的程度,松加突然插嘴:“你知道,我有个想法。”

“我们过去住的那种地方,”他说,“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跟现在比,简直就是分文不花得来的。现如今,我都不知道你买它们要做什么。就为了买份地产,就为了买下来拆掉吗?”

她的想法是什么?关于房地产价格吗?

不,是关于科达尔。她不相信他死了。

“哦,我一开始信的,”她解释道,“我从没想过要怀疑。但是突然有一天我醒来,想到这不一定是真的。它根本不一定是真的。”

想想当时的情况吧,她说。一个医生给她写的信。从雅加达寄来。也就是说,写信给她的人自称是个医生。他说科达尔死了,说他因什么而死,他用的医学术语她记不得了。总之是一种传染病。但她凭什么相信这人真的是医生?或者,甚至吧,就算假定他可能是个医生,她凭什么相信他说的是真话?科达尔要认识个把医生并非难事。交个朋友嘛。科达尔有过各色狐朋狗友。

“或者甚至是花钱雇了他,”她说,“那也并非完全没可能。”

肯特说:“他为啥那么做呢?”

“做这种事的医生又不止他一个。或许他需要这点钱来维持给穷人看病的诊所,谁知道呢?或许他自己想要这钱。医生们又不是圣人。”

“不是,”肯特说,“我说的是科达尔。科达尔为啥那么做?再说他有钱吗?”

“没有。他自己一点钱都没有,但是—我不好说。反正这只是一个假设。钱嘛。而我在这里,你知道。我在这里照料他妈。他确实很在乎他妈。他知道我绝不会抛弃她。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确实万无一失,”她说,“我非常喜欢德里亚。我不觉得她是个包袱。我没准更适合照料她而不是嫁给科达尔。你知道,挺怪的。德里亚也和我想的一样。关于科达尔。她也有同样的疑问。她从没跟我提过。我也从没跟她提过。我俩都担心这会让对方心碎。然后有一天,在她—不得不离开之前—不久,我正在给她读一个以香港为背景的悬疑故事,突然她说:‘没准那就是科达尔待的地方呢。香港。’”

“她说她希望这话不会让我不安。然后我告诉了她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她笑了。我俩都乐啦。你会以为,一个年迈的母亲,谈到儿子会逃走、把自己抛下,会悲痛万分吧?才没有。或许老人们其实不像那样。真正老的人们。他们不会再怎么悲痛了。他们肯定觉得不值得。”

“他知道我会照料她,尽管他可能不知道会维持多久,”她说,“我希望能给你看看那医生的信,可我把它丢掉了。太蠢啦,可我那会儿心慌意乱的。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熬过余生。我没想到应当追问这事,找到他的证件,或者要求看看死亡证明什么的。我后来才想到所有这些,可手头已经没联系地址了。我没法给美国大使馆写信,因为他们是科达尔最不想打交道的人。而他又并非加拿大公民。或许他甚至用了化名。他可以伪造一个假身份。用假证件。他过去提过这类事。那正是他的一部分魅力所在,对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