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第7/13页)

她沿海滩从莫妮卡家走向松加家,看到等待晚会开始的人们。他们三三两两站着,或者坐在大圆木上看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他们喝啤酒。科达尔和另一个人在冲洗垃圾桶,打算用它调潘趣酒。图书馆的头儿堪波小姐独自坐在一根大圆木上。卡斯冲她快活地挥挥手,不过没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要是你这会儿跟谁这样凑到一块,可就再也脱不了身了。你俩就会这么孤零零到底。明智的做法是加入一个三四人的团队,哪怕他们的聊天—从远处看貌似很活跃—其实无聊透顶。不过朝堪波小姐挥手之后,她没法这么做。她得装作要去个什么地方。所以她继续走着,从肯特身边擦肩而过,他正跟莫妮卡的丈夫讨论要锯开一根海滩上的大圆木得花多少时间。她拾级而上,走进松加家,进到厨房。

松加在搅一大锅辣椒,来自公社之家的年长女人正往一个大盘子里摆切片裸麦面包和香肠奶酪。她穿的还是咖喱晚饭那天的衣服—一条肥大的裙子,一件单调却紧吸在身上的毛衣,衣服紧紧地吸住的身体上,一对乳房几乎耷拉到腰部。这想必与马克思主义有点关联,卡斯想—科达尔要松加不用胸罩、不穿丝袜、不涂口红。此外,这估计也与不受约束、没有妒忌的性有关,那种慷慨、凛然,并不因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而止步的性欲。

一个图书馆的女孩也在,忙着切绿辣椒和西红柿。另有一个卡斯不认识的女人坐在厨房长凳上抽烟。

“可惜顾不上跟你计较咯,”图书馆的女孩跟卡斯说,“我们全都忙着呐。我们听说你生了个最可爱的宝宝,却不把她带来给我们瞧瞧。她这会儿在哪呢?”

卡斯回答:“我希望是在睡觉吧。”

女孩名叫洛莱恩,不过松加和卡斯回忆起她们在图书馆的日子,都管她叫黛比·雷诺斯[9]。她活力四射。

“哎哟哟!”她惊叹道。

胸部低垂的女人沉思着,冲她和卡斯抛来厌恶的眼神。

卡斯打开一瓶啤酒递给松加,松加说:“哎,谢谢了,我一直忙着煮辣椒,都忘了喝点什么了。”她很紧张,因为烹饪技术不如科达尔。

“幸好你不是给自己喝,”图书馆的女孩对卡斯说,“喂奶的时候可不行。”

“我喂奶的时候一直狂饮啤酒来着,”凳子上的女人说,“我记得那是推荐的做法。反正你大部分都尿掉了。”

女人眼睛上画了黑色眼线,在眼角延伸出去,眼皮上涂了一种蓝紫色,一直涂到黑色的眉弓下面。她脸的其余部分非常苍白,或者是特地涂成这样,嘴唇是一种非常淡的粉红,几乎就是白色。卡斯从前见过这样的脸,不过只在杂志里。

“这位是爱美,”松加介绍,“爱美,这位是卡斯。很抱歉,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松加,你干吗老是道歉。”年长女人说。

爱美抓起一块刚切好的奶酪吃掉。

爱美就是那个情妇的名字。年长女人的丈夫的情妇。卡斯突然间很想认识她、与她交朋友,就像她曾经很想与松加交朋友一样。

傍晚延伸为黑夜,海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变得影影绰绰,似乎更倾向于流动到一处了。水边的女人们已经脱掉鞋子,穿长袜的继而把长袜也脱掉,用脚尖在水里点点。大多数人不再喝啤酒,改喝潘趣酒,而潘趣酒已经开始变味儿。原先它的主要成分是朗姆酒和菠萝汁,现在则加进了另外一些果汁、苏打水、伏特加和葡萄酒。

脱了鞋的人被鼓励着脱掉更多。有人没怎么脱衣服便冲进水里,再剥下衣服,丢回岸上让人接着。另一些人一开始就脱光了,互相鼓励说,反正天太黑了,啥也看不清。实际上你还是能够看到赤条条的身体在黑色海水中泼水、奔跑和跌倒。莫妮卡从家里取来一大堆毛巾,嚷嚷着,督促所有人一从水里出来就擦干身体,免得患上致命的感冒。

月亮从岩石上方的黑色树丛中冒出,看起来如此巨大、庄严而迫人,人们惊叹纷纷。那是什么哟?即便它在天空中爬得更高,缩减到略为正常的大小,人们还是时不时谈起它,交头接耳着“秋分时的满月”或者“你看到它刚冒出来的样子没有?”。

“真以为是个大气球呢。”

“无法想象它是什么。我从没想过月亮能那么大。”

卡斯下到水边,和那个男人聊着,他的妻子和情妇她刚才在松加的厨房里都见到了。他妻子这当儿在游泳,与尖叫泼水的人群保持了一点距离。男人说,在另一轮生命中,他曾是一位牧师。

“‘信仰之海也曾一度充盈,’”他幽默地引述道,“‘环绕大地之岸,恰似一道揉皱的明亮腰带’—那会儿我老婆完全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