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着陆(第7/12页)

从第一口开始,或者从第一丝嗅觉开始,甚至还在此之前,她就知道,可乐里还加了点别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喝完,甚至连半瓶都不能喝。她就偶尔喝一两口,以此告诉韦恩,她可没蒙。

“怎么样?”韦恩说,“是你爱喝的饮料吗?”

“还不错,”雷亚回答说,“什么我都爱喝。”

“什么都爱?那就好。你听起来就是比利·杜德喜欢的那种姑娘。”

“比利?”雷亚说,“他很爱喝酒吗?”

“这么说吧,”韦恩说,“教皇就是犹太人吗?不是的。耶稣是天主教徒吗?不是的。还有很多例子。我不想给你留下错误的印象。我也不想对此进行评判。比利是酒鬼吗?他酗酒吗?他喜欢肛交吗?我是说肛门性交?噢,我说错了。我忘了在和谁说话。对不起。请不要放在心上。对—不起。”

他说这些话时,用了两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声音高得不自然,像在唱歌;一种声音很粗哑,很严肃。雷亚记得,她以前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不管用哪种声音,通常都是比利在说。韦恩不时地说出个把词,一个不太重要的词,只因为他说话的语调而显得很重要。而且他的语调常常非常空洞,听不出性别,脸上的神态也是一片茫然,这让人紧张不安。他的语调里有一种不屑,但却努力控制着没表现出来。雷亚曾见过比利尽力想要编一个故事,他编了又编,改变了故事的基调,只是为了听到韦恩咕噜一声表示赞同,听到他爆发出笑声。

“千万别以为我不喜欢比利,”韦恩说,“不,不,我绝不是要你有这样的想法。”

“但你就是不喜欢他啊,”雷亚满意地说,“你根本就不喜欢他。”雷亚觉得满意,因为她实际上是在反驳韦恩。她直视着他,但仅此而已,他也让她紧张。他这种人给人的印象,远远不是个头,或是神态,或是别的什么。他不是很高,个子很结实,小时候可能矮墩墩的,将来也有可能发胖。他长着一张四方脸,脸色苍白,还留着一圈扎伤露西尔的泛着青色的胡子。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又直又细,常常凌乱地垂在额头上。

“我不喜欢他吗?”他惊讶地说,“我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呢?比利这个人这么可爱?你看他在那边,和普通人一起喝酒、玩牌。你不觉得他很好吗?他总是这么好,难道你没觉得有点与众不同吗?一直都这么好。我只知道他出过一次错,那就是你让他讲他的那些前女友的时候。可别说你没注意到。”

他把手放在雷亚坐着的椅子腿上,摇着她。

她笑了起来,椅子晃得她有点头晕,或者也许是因为他道破了事情的真相。据比利讲,那个戴着面纱和紫色手套的姑娘,有一股子烟臭味,而另一个姑娘喝醉酒之后,会说脏话,还有个姑娘染了皮肤病,胳膊底下长真菌。比利跟雷亚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显得非常后悔,但提到真菌的时候,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声里带着些罪恶感。

“他确实给那些可怜的姑娘们留下了痛苦的回忆,”韦恩说,“那个长毛腿姑娘。那个烟臭味的姑娘。你因此而不安过吗?不过,你倒是干干净净的。我敢说你每晚都会刮腿上的毛。”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腿,幸亏她跳舞前刮过腿上的毛。“或是你在腿上抹过那种东西,去毛的那种东西?叫什么来着?”

“尼特。”雷亚说。

“尼特!就是这东西。不过这东西没有一股味吗?有点发霉或发酵或是什么味?酵母片。这不是姑娘们要买的另一种东西吗?我让你难为情了吗?我得绅士点,再去给你拿瓶喝的。要是我还能站起来走路的话,我就再去给你拿瓶喝的。”

“这里面一点威士忌都没有,”他说,又拿了瓶可乐给她,“这个喝了不伤身体。”她觉得他说的第一句话可能有假,不过第二句话倒是真的。什么酒都伤不了她,什么酒都对她不起作用。她觉得韦恩不怀好意。不过,她倒是挺高兴。所有困惑,包括和比利在一起时那种迷惘的感觉,都逐渐消失了。韦恩说的什么,她都觉得好笑,她自己说的什么,也很好笑。她觉着很安全。

“这间屋子很好玩。”她说。

“有什么好玩的?”韦恩说,“这屋子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你才好玩呢。”

雷亚低头看着他摇晃着黑黑的头,笑了起来,他让她想起了一种狗。他很聪明,但他身上有种近乎愚蠢的固执。也有狗的那种固执,还带点悲哀的感觉。这会儿,他一边用头不停地磕着她的膝盖,一边晃着头不让头发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