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12/32页)
“你想知道我的感觉吗?”她问他。
“想。”
“我感到那么快活。”
“所以,”他问,“谁能活着出去?”
“有我呢,先生。你说得对,科尔曼。这会引来灾难的。七十一岁上进入这种状态?七十一岁上被这个弄得神魂颠倒?啊呀,啊呀,我们最好回到赤裸裸的事情上去吧。”
“继续跳舞。”他说着揿了一下床边索尼的一个键,《我爱的人儿》的音乐再次响起。
“不。不。我求你了。要考虑我作为清洁工的前途。”
“别停下来。”
“‘别停下来。’”她重复一遍,“我以前在哪儿听见过这几个字。”事实上,她几乎从来没听见过前面不带“别”字的“停”字,没从男人嘴里听说过,也没听她自己这么说过。“我一直以为‘别停’是一个词。”她说。
“是一个。继续跳。”
“那么别错过它,”她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间屋子里,赤身裸体。我们拥有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我们不需要爱情。别让你自己缩水——别把你自己当个滥情伤感的傻瓜。你迫不及待地想那样做,可是别。想象一下,科尔曼,想象一下,让眼前的持续下去。”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这样跳舞,他从来没有听过我这样说话。我那么久没这么说过话了,我都以为我早忘了怎么说了。躲躲藏藏了那么久。没人听过我这么说话。老鹰和乌鸦有时在林子里听过,但除此之外,没有人。这不是我通常用来招男人喜欢的手段。这是我最最放纵的一次。想象一下吧。
“想象一下,”她说,“每天抛头露面——会像这样。这个不想占有一切的女人。这个什么都不想占有的女人。”
但她从没感到如此富足过。
“大多数的女人都想占有一切,”她说,“她们想占有你的邮件。她们想占有你的未来。她们想占有你的幻想。‘看你敢操除我而外的另一个人。我才应当是你的梦幻。为什么有我在家你还在看色情片?’她们想占有你本人,科尔曼。但乐趣并不在占有这个人。乐趣在这儿。在于有另外一个竞争者跟你待在一个房间里。哦,我看见你了,科尔曼。我可以把整个儿的生命都给你,却依然拥有你。仅仅靠跳舞。是不是真的?我没说错吧?你喜欢这样吗,科尔曼?”
“多么幸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运气。这是生活欠我的。”
“现在还欠吗?”
“没人比得上你。特洛伊的海伦。”
“无立锥之地的海伦。一无所有的海伦。”
“继续跳。”
“我看见你了,科尔曼,我的确看见你了。你要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当然。”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看见了一个老头,是吧?你怕我会看见一个老头,我会跑掉。你怕如果我看见你跟年轻人所有的区别。如果我看见松垮的东西,失落的东西,你就会失去我,因为你太老了。但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了?”
“什么?”
“我看见一个孩子。我看见你像个孩子似的坠入情网。你不可以。你不可以。知道我还看见什么了?”
“对。”
“对,我现在看见了——我的确看见一个老人。我看见一个垂死的老人。”
“告诉我。”
“你失去了一切。”
“你看见了?”
“是的。一切,只剩下我在跳舞。你知道我看见什么?”
“什么?”
“你不应当挨那一巴掌,科尔曼。那就是我看见的。我看见你怒气冲天。一切都将以那个模样结束。作为一个怒气冲天的老人。可本不该那样。这就是我看见的:你的怒气。我看见怒火和羞辱。我看见作为一个老人你懂得时间的意义。一般直到行将就木才能懂得,但现在你懂了。很可怕。因为你不能从头来过。你不能重新回到二十岁。一去不复返了。就这样结束了。有什么甚至比垂死更坏,比死更恶劣,是那些对你下毒手的该死的杂种。从你手上抢走一切。我在你心中看见了,科尔曼。我看得见,因为那是我了解的事情。该死的杂种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就改变了一切。抓住你的性命,一扔。抓住你的性命,他们决定把它扔掉。你找对了跳舞的姑娘。他们决定什么是垃圾,他们决定你就是垃圾。羞辱能压倒和摧毁一个人,由头却是个人人皆知狗屎不如的东西,屁大的一个字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绝对一文不值。真叫人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