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13/32页)

“我原来并不知道你注意到了。”

她从容地一笑。跳舞。没有理想主义,没有理想化,没有任何甜美的年轻姑娘的乌托邦主义,尽管她知道现实的一切模样,尽管她的生活已成不可逆转的荒废,尽管她遭遇了所有的混乱和冷漠,她依然跳着舞,同时还讲着从来没有对男人讲过的话。像她那样和男人睡觉的女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至少那些不操像她这样的女人的男人喜欢这么想。那些不像她这样和男人睡觉的女人也喜欢这么想。每个人都爱这么想——笨蛋福妮雅。好吧,让他们去。我高兴。“对,笨蛋福妮雅注意到了,”她说,“不然笨蛋福妮雅怎么能活下来的?作为笨蛋的福妮雅——这就是我的成就,科尔曼,这就是脑子最清醒时刻的我。原来,科尔曼,我一直在观察你跳舞。我怎么会知道的?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不然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如果你不是那么气得要死。那才是操得那么痛快的原因,科尔曼。愤怒拉平一切。所以别坐失良机。”

“继续跳。”

“直到我累垮?”她问。

“直到你累垮,”他吩咐她,“直到最后一口气。”

“悉听尊便。”

“我在哪儿找到你的,瓦露塔?”他说,“我是怎么发现你的?你是谁?”他问,揿下按键,重又响起《我爱的人儿》。

“你要我是谁,我就是谁。”

科尔曼只顾给她念周日报纸上的关于总统和莱温斯基的文章,突然福妮雅站起来,叫道:“能不能不搞这要命的研讨班?受够了这研讨班!我学不进去!我不学!我不要学!别他妈的教我——没有用的!”说着就在早餐中夺门而出。

留在那儿是个错误。她没回家,现在她恨他。她最恨什么?他当真以为他受的罪了不起?他当真以为雅典娜学院每个人所想、所说的关于他的事毁了他的生活?真是妈的太不喜欢他了——那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对他来说那就是最为可怕的事了?嗨,那没什么了不起。你继父把手指插进你阴道,那才是大事。在你快退休的时候丢掉工作并没什么了不起。这就是她恨他的原因——他痛苦的优越感。他以为他从没有过机遇?在这个世界上有着真正的痛苦,可他以为他从没有过机遇?早晨挤过奶,他捡起那根铁管子朝你头上打过来。我甚至都没看见怎么打过来的——可是他没有过机遇!生活亏待了他!

总而言之,吃早饭的时候她不想有人教她。可怜的莫尼卡可能在纽约找不到个好差事。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我不感兴趣。你以为莫尼卡会关心我是不是在学院上了一整天的班以后又去挤奶会不会腰酸背痛?在邮局清扫人家扔下的垃圾就因为他们不愿使用那倒霉的垃圾桶?你以为莫尼卡会关心这个?她不断地给白宫打电话,没接到回话肯定让她感到非常失望。对你来说一切都完了?也很失望?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试试看让人家用一根铁管子把你打趴掉吧。昨天夜里?有那事。很舒服。棒极了。我同样需要那样。但我仍然打三份工。并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接受它的缘故,因为什么也不会改变。告诉妈妈她丈夫夜里进来把手指伸进你体内——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也许妈妈现在知道了,她准备帮助你,但不了了之,什么也没有改变。我们跳舞度过了一夜。但不会有任何变化。他读给我听华盛顿发生的事——又改变了什么,什么,什么?他读给我听华盛顿的恶作剧,比尔·克林顿的阴茎叫人吮吸了,这对我车子散架有什么帮助?你真以为那些是世界上的头等大事?没那么重要。根本不重要。我有过两个孩子,他们死了。如果今天早晨我没有精力为莫妮卡和比尔感到难过,记在我两个孩子的账上,好了吧?如果那是我的缺点,就算了。我不剩多少精力来关注世界上那些伟大的问题了。

错误就在于留在了那儿。错误就在于完全陷入妖术的蛊惑之中。即使雷霆大作,暴雨如注,她也驾车回家。即使她怕法利跟踪,迫使她离开大路,开到河里去,也还是照样驾车回家。但她却留下了。因为跳舞她留下了,而到了早晨她一肚子的气。她生他的气。多么好的新的一天啊,让我们看看报上有什么说的。昨天夜里之后他要看看报上说了些什么,也许倘若他们没有交谈,倘若他们只是吃早饭,然后她离开,留在那里就不会有问题。但却开始办研讨班。他几乎做不出比那更糟的事了。他应当怎么做?给她些东西吃,让她回家。但跳舞坏了事。我留了下来。我愚蠢地留了下来。半夜走人——对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这是最重要的。我有许多事情不懂,但这我却明白:留到第二天早晨便意味着什么。科尔曼—福妮雅幻想曲。这是沉湎于追求永恒的幻想的开始,是这世界上老掉牙的幻想曲。我有个地方可去,不是吗?并不是个最好的地方,但好歹是个地方。回到那儿去!不论操多久,最后走人。阵亡将士纪念日那天有雷雨,闪电划破天空,雷声大作,在山间隆隆轰鸣,好像战争爆发了似的。伯克夏遭突袭。但我在凌晨三点爬起来,穿上衣服,离开。雷电交加,噼啪炸响,树木四分五裂,四肢瘫软,豆大的雨点像子弹似的朝我劈头盖脸打下来,我走人。周身被狂风鞭打,我走人。山爆炸了,可我还是走人。我可能就在房子和车之间给杀了,被一道闪电击毙,但我没留下——我走人。但整夜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月亮大大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四处都是月色,可我留了下来。即使一个瞎子也能在这样一个夜晚找到回家的路,但是我却没有走。我没有睡觉。睡不着。醒了一夜。不想翻身靠近那家伙。不想碰那人。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人的屁眼我都舔了有几个月了。像个麻风病人缩在床边上看着树木的影子爬过他的草坪,直到天明。他说:“你应当留下。”但他不想要我留下。我说:“我想我就信了你这一回吧。”于是我信了。你可能会以为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保持冷静,但没有。我们两个都屈从于最糟糕的念头。拉皮条的告诉她说,娼妓的伟大智慧是:“男人付钱给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跟他们同床共眠,他们付钱给你们是叫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