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拿一个识不了字的孩子怎么办(第7/19页)
福妮雅在每个字母下面移动手指,一面清晰地读出声来。“扑—啊—突。”
“她满机灵的。”科尔曼说。
“是的,就算吧。”
这间大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孩子跟着另外三个阅读力恢复教师在学习,所以科尔曼可以听到周围轻轻的朗读声,遵从着不论内容的相同的幼稚的起伏模式。他听到别的老师说:“你知道这个——u,如umbrella——u,u——”又听到:“你知道这个——ing,你知道ing——”还听到:“你知道I——好,干得好。”而当他环视左右时,他看见别的在学习的孩子也都是福妮雅。到处都是字母表,每个字母都有图画举例说明它的用途,到处都有塑料字母可以随手捡起来,颜色各不相同,帮助你根据读音一次一个字母地拼成字词,到处都堆放着讲述最简单故事的简易读本:“……星期五我们去海滩。星期六我们去机场。”“‘熊爸爸,熊宝宝和你在一起吗?’‘不。’熊爸爸说。”“早晨一条狗对着萨拉叫,她害怕了。‘努力做个勇敢的孩子,萨拉。’妈妈说。”除了所有这些书、所有这些故事、所有这些萨拉、所有这些狗、所有这些熊、所有这些海滩,还有四位老师,四位老师都在教福妮雅,可是他们还是教不会她按她的年龄段认字。
“她上一年级。”莉萨对父亲说,“我们希望如果我们四个人每天整天教她,到年底我们能让她加速,但让她主动学习很困难。”
“漂亮的小女孩。”科尔曼说。
“对,你觉得她漂亮?你喜欢那种类型?你的类型是不是那种,爸,漂亮的,认字认得慢的,有着金黄头发,意志力破碎的,别着蝴蝶发卡的?”
“我没那么说。”
“你不需要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和她在一起的样子。”她指着房间里所有四个静悄悄坐在黑板前的福妮雅,她们正在用彩色塑料字母拼了又拼“pot”、“get”、“not”这几个词。“她第一次用手指拼出‘pat’时,你都不能把眼睛从孩子身上移开。嗯,要是那让你兴奋的话,你真该在9月份就上这儿来。9月份她把自己的名字都拼错了,还有她的姓。刚刚离开幼儿园,可是列出的单词中只认得一个词‘not’。她不明白印刷符号包含一个意思。她不懂先看左页,再看右页。她不知道‘金发卷和三头熊’。‘你知道金发卷和三头熊’吗,福妮雅?’‘不。’这表明她在幼儿园的经历——因为她们在那儿听到的就是这些东西,童话、儿歌——不怎么样。今天她知道‘小红帽’,但以后呢?忘了。哦,如果你9月份见到福妮雅,刚以不及格成绩从幼儿园出来,我保证,爸,她会把你逼疯的。”
你拿一个认不了字的孩子怎么办?这孩子在一辆停在她家门口小路上的轻便货车里用嘴吮吸什么人的阴茎,以为在楼上——车库顶上的小公寓里——她年幼的孩子睡着了。取暖器开着——两个无人照看的孩子,一场煤油大火,可是她和那家伙在货车里。这个自从十四岁就出逃的孩子,一辈子都在逃出她令人费解的生活。这孩子结婚了,为了他将提供的稳定和保障,一个战斗狂老兵,只要你在睡梦中翻个身,就会卡你脖子。虚假的孩子,隐瞒身份说谎的孩子,不识字却识字的孩子,假装不识,心甘情愿将这个致残缺点加在自己身上,为了更方便地假装回归属于她并不属于也无须属于的那个低级团伙,为了错误的原因她要他相信她是那个团伙的成员。这孩子的生活在四岁上变成一片幻觉,十四岁上遭恶变,以后便是一场灾难。她的职业既非女招待,也非妓女,也非农场主,也非清洁工,而永远是一个好色的继父的养女,一个自私母亲的毫无自卫能力的孩子;一个不信任任何人的孩子;把每个人都看成是骗子,然而又不加防范的孩子;不受威胁,具有非凡的忍耐力,然而对生活的索取却微乎其微,噩运最爱光顾的严阵以待的孩子。每件可能发生的坏事都发生在她身上,而运道却没有显示任何转换的标志,可是她却是自斯蒂娜以来唯一令他激动、让他发情的女人。从道德层面上来讲,不是最让他产生排斥感,也是最少让他产生排斥感的人。一个他感到被吸引的人。因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他的目标一直锁定在相反的方向,因为他朝相反的方向走而失去了一切,因为以前控制他的潜在的正当感正是现在推进他的动力,他以奇特的亲密与之共享灵与肉的结合。她是一个绝非玩物的女人,他一周两次将身体投掷给她以维持自己动物的天性。她是一个对他来说比地球上任何别的人都更像战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