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拿一个识不了字的孩子怎么办(第16/19页)
“埃利娜是个学生。她二十岁。她正在学习。”
“以感情用事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学生对你绝对不合适,我亲爱的。严肃对待他们。埃利娜并不在学习,她是在鹦鹉学舌而已。为什么她直接跑来找你,正因为你恰恰是她学舌的榜样。”
“不对,不过如果你喜欢在文化层面上对我做那样的界定,同样无所谓,而且完全在意料之中。如果你感到将我放置在那种痴呆的框子里使你安全地获得优越感的话,那么悉听尊便,我亲爱的,”她此刻喜滋滋地面带自己的微笑说,“你对待埃利娜的态度使她很反感,所以她跑来找我。你把她吓坏了。她很生气。”
“好吧,我在面对我竟然会聘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的后果时,往往彰显令人生厌的个人风格。”
“然而,”她说,“我们有些学生在面对僵化的教学法时往往彰显令人生厌的个人风格。如果你坚持用你习以为常的乏味的方式教授文学,如果你坚持使用你自20世纪50年代就采用的所谓人文主义观点探讨希腊悲剧,诸如此类的矛盾必将层出不穷。”
“很好,”他说,“让它们来好了。”他随即走出房间。于是就在那个学期,当翠西·卡明斯跑到鲁斯教授面前,两眼含着泪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十分沮丧地听说西尔克教授背着她对她的同学使用了一个恶毒的种族歧视的形容词刻画她时,德芬妮贸然确定将科尔曼请到她办公室对这项指控进行讨论只会浪费时间。既然她肯定他的举止不会比前次一个女生投诉时更为谦和,而且从以往的经验中她可以推断,她要是传唤他,他会再次以恩赐的态度居高临下地对待她:又有一个女性新贵胆敢调查他的行为,又来了一名女暴发户,要是他屈尊俯就对她们说话,他就非得将她所关心的问题贬得一文不值,她将这件事上交给了接替他的平易近人的院长。自那以后,她得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帮助翠西,稳定她的情绪,安慰她,几乎照顾起这个姑娘来,一个无父无母的黑孩子,受到那么严重的打击,以至在事件发生后最初的几个星期里,她还得设法防止她收拾起行李不告而别——无路可逃。德芬妮获准将她从宿舍里搬出来,住进她自己公寓的一个空房间,并且认领她,临时地作为某种被监护人。虽然在学年结束时,科尔曼·西尔克以自动退出教学岗位的方式,在实质上承认了他在幽灵事件中的恶行,但对翠西造成的伤害对于一个一开始就如此缺乏自信的人来说是无法弥补的:由于调查,她没办法专心于学业,同时因为害怕西尔克教授以偏见影响其他的教师跟她作对,她所有的课程无一及格。翠西打点行囊,不仅离开了学院,而且干脆从镇上出走——离开雅典娜。德芬妮本希望在雅典娜为她找份工作,给她辅导,监护她,直到她能够返回学校。一天翠西搭乘公共汽车去了俄克拉何马,去投奔她住在塔尔萨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可是德芬妮用这个塔尔萨的地址却再也没找到过这个姑娘。
不久德芬妮便听到关于克尔曼·西尔克和福妮雅·法利的关系,对此他正想方设法加以隐瞒。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退休两年,七十一岁,而这人还干这种勾当。再没有胆敢质问他偏见的女学生供他恐吓,再没有需要呵护的黑人女生让他嘲笑,再没有像她这样的威胁他的权威青年女教授给他当面吹胡子瞪眼地侮辱,他便设法从学院最底层捞上一个可征服的对象,此人是孤苦无告女性的典型:一个不折不扣的遍体鳞伤的妻子。当德芬妮到人事处去设法了解福妮雅的背景时,当她读到有关她的前夫以及两个幼儿可怕的死亡情况时,当她读了由于没有文化而限制了福妮雅只能从事总务部门的纯体力活时,她明白了科尔曼·西尔克设法挖掘到的不亚于一颗厌女癖的心愿:在福妮雅身上,他发现了甚至比埃利娜或翠西更为无助的女性——可以进行压榨的完美女人。不论在雅典娜曾经有谁胆敢顶撞过他荒谬的权威感,现在他都要叫福妮雅·法利做出回答。
而且还没有人阻止他,德芬妮想。没有人出手阻拦他。
他心里明白他已不在学院的管辖权限以内,因而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地对她施行报复——对她,是的,对她,为了她曾采取的一切阻止他对他的女学生进行心理恐吓的措施,对她,为了她所自愿扮演的、剥夺他一切权威的、将他撵出课堂的角色——她不能忍气吞声。他用福妮雅·法利作为她的替身。他正通过福妮雅·法利对她进行反击。除了我的面孔、姓名和身段,她还能让你想起谁的——我在镜子里的形象,她能对你暗示的非我莫属。以引诱一个跟我一样受雇于雅典娜学院的女性,跟我一样不到你一半的年龄然而又是一名在方方面面都是我反面的女人,你精明地伪装了同时又悍然地暴露了你一心一意想要毁灭的人是谁。你并非如此迂拙,不懂得玩这一手,此刻,你正高高在上地残忍地偷着乐呢。但我也并非如此痴呆,认不出你伸出手来要逮的正是以模拟相出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