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13/32页)

巴·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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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巴西尔·施鲁普,

我们一不留神闯入一片区域,我们暂且称之为实验区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负责任。我们必须试着把所有传统的批判用到自己身上。就算是实验性的吧。我承认,我满嘴都是尚未用过的词汇。如果女人也创立一种宗教,而不是去帮助男人创立的宗教取得它不应取得的成功,那该多好。

我真希望阿勒忒娅成为我的目标。

谎言与真实,这是多么可笑的区别。谁要按照传统的区分标准撒谎,谁就自欺欺人。他首先欺骗的是他自己。

科比尼安周五又给我送来由三十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固定的生日礼物。因为你永远不会超过三十九岁,他说。因为他第一次送我三十九朵玫瑰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现在这三十九朵玫瑰就成为一个仪式。我本应呐喊。像玫瑰那样呐喊。三十九朵玫瑰齐声呐喊。血红的玫瑰。露天生长的玫瑰。被剪下。为了我。我是素食者。他很清楚。但他每年都让人去剪三十九朵玫瑰。上周又到剪玫瑰的时候了。罗德里希必须绕道开车送他去一个露天玫瑰的苗圃。那里的玫瑰清香扑鼻,鲜红似血。每年至少用血红的玫瑰表达一回爱。每次我都感觉我们俩都察觉到某种难言之隐。在科比尼安和我之间,还没有什么像送花仪式这样发展到不可言说的地步。他总在周五晚上把他为我找到的花朵带回家,每月一次。经常都是天堂鸟。天啦,科比尼安,我对他说。我看见他是多么为他展示的花束自豪,所以我就表现出他期待的样子。天堂鸟!他第一次把这花带回家我就想说:天啦,科比尼安,这可是盛开在天主教地区的花朵。经常都是一大捆,不得不让罗德里希抱进来。大捆大捆的。罗德里希的右手缺三根手指。每当他必须把这些花朵的狂欢搬进屋来的时候,那三根手指的缺失便前所未有地令人遗憾。您看,我们的问题不是问题。如果我拒绝血红的、新摘的玫瑰,科比尼安马上会说:拿走。他会这么说,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这么说。每当我对谎言和真实进行反思,我都会想起科比尼安送我的花朵。至于玫瑰,我有权为它们惨遭切割痛心疾首!我们的大花园完全属于我,这里的玫瑰我让它们自然凋谢。

现在我也演了一点点叛徒角色。但是,当我有一次说下学期要开设关于卡尔·巴特《罗马书释义》的研讨课之后,星期中间罗德里希就来了,给我送来的是名声大噪而又臭名昭著的第一版。书上附有科比尼安的名片,名片的背面写着:

这本书等不及了。我也一样。你的K。

这个人的本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您不是神学家,无法估量他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了何等壮举。他弄来了20世纪最伟大的神学家的书!而且是在哪儿也找不到的第一版,因为这个第一版在当初,在1919年成为一个轰动性事件,引起了一场思想革命,后来被第二版所替代。这件事让科比尼安大显身手。第一版序言的结尾写道,这本书有时间等待。“《罗马书》本身也在等待。”您明白吗,巴特的文本跟保罗的文本一样可以等待。您可以想象这个充满挑衅的句子对舒舒服服、浑浑噩噩的新教资产阶级世界产生了何种冲击。科比尼安把这本书连带这个具有轰动效果的句子给我送进了家门,是因为我说过我下学期要开设关于卡尔·巴特《罗马书释义》的研讨课。当然是讲《罗马书释义》的第二版。但时至今日,把第一版带进课堂让学生们拿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哪怕引起一场骚乱也值得。我的计划没有实现——我胆怯。后来,当他注意到卡尔·巴特如何让我乱了方寸之后,他说,他真的很妒忌这个瑞士人。后来他有时候称卡尔·巴特为标准的瑞士人。

我可以推测卡尔·巴特这个名字对您不会产生什么触动。当科比尼安说他会真正妒忌这个瑞士人的时候,我本应声明,我不想跟一个对卡尔·巴特无动于衷的人走得太近。我们当时处于狂飙突进时代。但是我至今也无法理解的是,我没让科比尼安感受到卡尔·巴特的力量却又心安理得。现在我向您透露我的生活秘密:我可以跟科比尼安共同生活,是因为我在等待未来,等待我让科比尼安感受卡尔·巴特的力量的那一天。我对此坚信不疑。这一天必将到来。他还不够成熟。我还不够成熟。正如卡尔·巴特所说:这本书可以等待。它也可以等待我们。这里说的不是神学家卡尔·巴特,而是一种谈论上帝的方式。科比尼安有无边的宽容。有毁灭性的宽容。我也可以说,上帝对我意味着什么,这对他无所谓。所以,当您说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杀人而埋怨自己不把任何事情当真的时候,我受到了触动。我喜欢这种推论。现在我往前迈一步。迈上一大步。我甚至在冒险,因为您跟科比尼安一样用毁灭性的宽容做出反应。但是我想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