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欢节的殉道者(第12/14页)

或许这项翻新工程是一项不可避免的劳作。建筑物是有寿命的,它和人的身体一样会疲劳衰老。我们知道该干什么,不需要组织委员会或开大会讨论,我们说干就干了起来。

灰尘钻进了我们的鼻孔,结成浓浓的鼻涕,被我们擤了出来。黑色的烟灰是这个死去的教堂的遗物。知道我们将重新建造这座教堂,我们赋予这座教堂一种奇特的乐观情绪。

科斯塔从来没想到自己还会从教堂旧尖塔的顶部俯视全镇。不知何故,这座尖楼居然从大火中幸存了下来。难道这不是他亲手修理过的石屋顶吗?简直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他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依稀记得他吊在绳子上,像喷泉一样洒下串串尿水。

他为手中握着一把铁锤而感到高兴,他抡起铁锤砸向破旧的尖塔,打碎石板,欣赏着石板破裂坠落到空地上发出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他进入到一种节奏之中。一边流汗一边咒骂地挥舞铁锤,完成着大火没能完成的事情。

我们开始懂得摧毁教堂是一个必要的清除过程。借助狂暴达到净化。三个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抬着一张长椅的残骸,用它来撞击一堵墙。西娃娜加入到了里面,用肩膀顶住长椅,木头击中石头发出的沉闷撞击声似乎带有某种许诺。

她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疼痛,他们四人几乎没对墙产生任何影响。而墙却对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需要把长椅放下休息一会儿。长椅放下后,坐在上面休息成了再自然不过的选择。休息的感觉真好,西娃娜觉得自己会这样一直坐下去。周围其他的身影在忙碌着。一股腾起的灰尘,几声开心的叫喊声,教堂另一个角落的一堵墙被捅出一个洞,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玫瑰园。小礼拜室被捣毁了,人们把烧焦了的木制大门从铰链上卸了下来。

西娃娜怀疑自己身上的焦煳味儿永远也去除不掉了,好像这股焦味已穿过毛孔进到她身体的内部。她心里却在想着上哪儿找一把好使点儿的大锤。

每一块石头都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推倒旧教堂,把遗留下来的东西擦洗干净。接下来是重建这一里程碑式的任务。

每个人都为建造新教堂贡献了一份力量,不过是科斯塔那只坚定不移的手在引导我们。从旧教堂拆下来的石块用完之后,我们开始去街上捡鹅卵石,好像街道也在要求把自己洗刷干净。去除鹅卵石上的沙泥和恶臭积垢,把它们嵌入新建筑不断扩展的表层。

我们并没有想着去建造一座螺旋上升的圆形建筑,它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个样子。直到后来,我们才发现新建造的教堂有点儿像乳房。好像这座新教堂将哺育我们,给予我们救助,修复我们的信仰那受到伤害的毛细管。下雨的时候,这座乳房状的圆顶结构闪闪发亮,太阳升起落下的时候,它则泛出柔和的粉色光泽。

劳作过程中,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们体内滋长:我们不仅需要一座新的教堂,而且还需要一个新的信仰。

这简直是个奇迹,教堂主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建造完毕。前来帮忙的人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巨大的圆屋顶从地面缓缓升起。一个古老的难题:怎样把一个矩形变成圆形?我们把矩形拆除,问题就自动消失了。

科斯塔累坏了。

那么多人想拍拍他的后背表示祝贺,想分享他。他变得虚弱了,好像每一下用力拍打都会打落他身体上的一小部分。

他自忖是否需要培养出一些不良习性来阻止陌生人对他的热情。

铺路石

西娃娜没有来得及把成箱缺了口的盘子和破碎了的花瓶扔到广场上的垃圾堆里,怀疑自己失去了机会。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些象征自己碎片化生活的物件,觉得她已经见过、做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无法再理解这种生活了。弗朗西斯卡的归于静止,还有吉安尼的赎罪行为都壮观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她想砸碎点什么。她没再多想,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瓷盘,在膝盖上敲碎了。她意外地发现很容易就把盘子掰断了。她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盯上了一箱箱的碎瓷烂盘,眼睛里露出了毁灭的喜悦。

西娃娜把花瓶和盘子一个接一个地朝小公寓的墙上扔去。太过瘾了,她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这么做。墙上掉下来的碎石膏、玻璃碴落满脚下,所有这些都让她感到特别满足。她扔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所有箱子和碗柜的每一层都空空如也。

西娃娜看着这覆盖住地板的怪异地毯。碎片在一小束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累坏了,蹲在地上,膝盖向外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