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吻节(第15/17页)

父亲曾向她透露过部分细节,希望西娃娜通过他的嘴,而不是陌生人的流言蜚语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不知道为什么忧郁症会刺激她的性欲。每次回来后她都很茫然,责问自己为什么要在一个廉价旅馆里和两三个男人鬼混一夜。我不愿意她这么做,但和去医院看望她相比,我情愿她这么做。所以一年里她要跑出去三四次,和那些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男人睡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要容忍这个?因为我曾发誓爱她,不管她健康与否。尽管我为她的行为和我的无能为力而感到心寒,可我还是爱她。你又能怎么办呢?”

西娃娜认为母亲有时可能属于那种诚实到极点的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逾越了礼仪的界限。西娃娜一直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一种美德,还是一种反常行为。

“男人每到达一次性高潮,生命就会缩短一天,”她曾对西娃娜说过,“只要你父亲一在我里面到达高潮,我就会想:又一天没了!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夺去了他一周的生命。我无法忍受自己越喜欢一个男人,越是在缓缓夺取他的生命!”

年轻的西娃娜困惑到了极点,她能做的只是张着嘴盯着母亲,努力不去看她。西娃娜怀疑弗朗西斯卡看见她和吉安尼在条凳上达到高潮时,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的。

岩石!

镇上认识苉雅·詹内绨的人很多,她与斯芬克斯的不幸遭遇曾上过报纸的头版头条,她壮观的独舞即将首次上演的消息传出后,引发了广泛的好奇。

她能用一条腿跳舞这个事实加重了大家的好奇心。怎么可能?在猜测的推动下,第一晚的票立刻销售一空,第二晚和第三晚的票也一样。在用那条单腿蹦上舞台之前,她已经成了明星。

去首演的路上,售票处的一则告示让她忍俊不禁。“只有站立之处”27用在这里似乎再恰当不过了。

她向正在卖票的卢伊吉点头示意,他冲她竖起大拇指。就在她用单腿往台上蹦时,他大喊了一声:“跌断一条腿!”28

她打开更衣室的门,开了灯。天很冷,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她把随身物品放到桌子上,把包往地上一扔,叹了口气。就在她准备坐下时看见了大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疲惫不堪,还有点儿紧张。难道她在担忧?不对,“担忧”这个词太不准确了。

她着实吓了个半死。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呢?

她本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任何事情刚刚发生时,结果都不那么明显。她曾经能跑能跳,这似乎很不公平,连她的大便都可以在肠子里挪动,而她却动不了。过去她没想过她再也不能跑动这个事实,演出之前想这件事可不是个好主意,马上就要出场,她却开始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透过幕布瞅一眼剧场里的观众,她知道如果这么去做,她将彻底失去继续下去的勇气。

苉雅的腿异乎寻常的强健。在她站立、蹦跳和伸缩时,那条腿看上去就像一块石头。她给这条腿起了个名字——“岩石”。也许是块阴性的岩石,她本人的教堂将在这块岩石上复活。

所以,她把自己的腿放在演员表的首位一点儿也不让人吃惊。“苉雅·詹内绨呈献‘岩石’!”她的腿被突出了,就像,她心想,就像是她本人的大写,就像这条腿是她最初和最优秀的作品。

不光是肌肉和直立在腿上的汗毛(她拒绝把它们刮掉),她对自己说,这条腿除了具备形式外,也包含了内容,是一条强壮女人的强壮的腿,它本身就配得上一场独舞!

这一想法导致了首场演出中无疑是最好笑的部分。她用布做了个黑箱子,在箱子里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藏了一把椅子,还有扶手和支撑手臂用的东西,布上开了些口子,通过这些口子向观众展示她的腿。

观众们出乎意料地发现舞台上除了一只黑箱子外什么都没有。慢慢地,大家看见一根脚趾在轻快地跳动,再后来,五根脚趾像眨眼一样抖动起来。通过这个有节制的开场,苉雅缓缓营造出一个完全由那条独腿产生的荒唐而又率真的高潮。这是一场真正的腿的庆典,一场由一条腿完成的芭蕾。没人见过如此美妙又如此愚蠢的东西,太荒谬了。

听到大家的笑声,她在黑箱子里会心地笑了,随后发现自己竟然由衷地笑出声儿来——她当时就知道演出成功了。笑声带来集体性的接受和释放。她开始即兴添加一些新的细节。哦,天哪,她心想,“岩石”成功了!不单单是成功,她简直是在炫耀了!

苉雅终于出现在舞台上,她两臂紧贴在身体的两侧,脚上一只粉色的芭蕾鞋,粉色的丝带缠绕在腿上,像一株欢庆的攀缘植物,消失在一条可笑的粉色芭蕾短裙下面。除此以外,腿上什么也没有,胳膊、头和胸脯也一样,小小的乳房随着她单腿的跳跃而弹动。她在所有人眼中就像一根上下跳动的柱子,或是一个由一条腿构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