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队长(第10/28页)
牛香说:“反正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要么你老还是留给广种兄弟。”
秀明婆婆笑了,露出被岁月磨得发光发黄的稀疏的牙齿。牛香感到非常惊讶,她一直不知道原来亡人也是会张嘴笑的,在这以前她固执地认为死去人总是板着青面孔,不苟言笑,怪怵人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秀明婆婆摸着她的手说:“傻闺女,这都由不得你跟我啊,命里该有的东西谁都抢不走哟。”然后她又摇摇头说,“我家广种也是做了孽的,险险一把火把自己的女人烧死了,这笔账迟早都要算的,人在阳世干得好事坏事,阎王爷那里尽都有数。我把自己这十年阳寿舍散掉,兴许还能给我家广种恕恕罪过哩。”
牛香听了,才知道那年腊月里红亮家的火是广种放下的,越发感到好奇了,就说:“你老走了以后村里尽出怪事哟,吓得人连个囫囵觉也睡不好。”哪知秀明婆婆却说:“那头正好是白天歇缓,一到夜里才把大伙放出来走动走动,这外面孽障气太重了,羊角村里又没个正经人能镇得住邪,才弄成现今这个样子。”
牛香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心里就想顺便问一问虎大的事。可她突然发觉自己一直握着的秀明婆婆的手早没了,空余下自己的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却毫无知觉。而她刚才说过的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她急忙把两只手拿到眼前,一看,手掌心里空无一物,连刚才粘上去的血迹也不翼而飞。
正在牛香恍恍惚惚发愣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接着又是一声,听起来异常凄惨,是声嘶力竭的那种。这些突兀的声音,一下子就把宁静的夜空撕出一道深深的难以弥补的伤口。冷月光恰好透过树梢,不怀好意地射下来,牛香的脸色灰惨惨的难看,她慌忙回过神,急冲冲往家跑。
回到家半顿饭的工夫,院门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杂沓而密集的脚步和吵闹声。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去,就见虎大的老婆裹挟着一阵旋风饿狼样闯进家来。随即,虎大老婆像只发了疯的母狗张着嘴扑上来咬牛香,抓牛香的头发,撕她的嘴角,还拧她的耳朵。
虎大老婆大声哭喊着:
“娼妇!不要脸的小娼妇,老娘今儿跟你拼命了!”
牛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在躲闪中招架着。
虎大老婆说:“你让你的龟贼娃子干的好事哟!”
牛香还是被蒙在鼓里,头皮让对方扯得生疼,一只鼻孔溢出血来。
虎大老婆说:“可怜我好端端的一双闺女呀,全被你家的小畜生糟蹋了……老娘豁出去了,今儿我不想活了!”
牛香脑子里瞬间掠过一个闪念,她猛地想到刚才在回家路上听到那两声尖叫。她趁对方再一次扑过来的时候躲出屋外。院子里竟然有两个小丫头,一个蹲着,一个站着,都呜呜不迭地猫娃子样哭。这时,虎大老婆也紧跟着撵出来。
牛香说:“疯婆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到底是哪根筋抽的,跑到我门上撒泼使性子!”
不说还好,牛香这样一吵,虎大老婆一屁股跌坐在两个小丫头的跟前,双手死人一样垂在地上,扯开嗓门号啕起来,边哭边颠三倒四地诉说着发生过的事情。这时牛香总算听出个眉目来,当下也惊得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虎大老婆口口声声嚷,是牛香家的娃子们把她家的这俩闺女给糟蹋了。
牛香这才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母女仨人。当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两个小丫头精赤溜溜连裤子也没有穿上的下身时,牛香顿时也吓傻了,伸出的舌头半天也收不回嘴里。眼前的两个小丫头瘦瘦扁扁的身体,正痉挛似的一抽一抽着,悲凉的哭声已变得疲惫不堪,无助的战栗正洗劫着这两个弱小的身体。她们的屁股和腿脚都露在月光下,皮肤上闪着一层惨白惨白的青辉,一绺一绺黑乎乎的东西正像熔化的沥青一样,顺着她们的腿根子慢慢爬下来,有些已漫过了脚背,落在地上,洇黑了地上的一片黄土,黑黑的一酡一酡,看得人心惊肉跳。
片刻的冷静之后,牛香一把拉过其中的一个丫头——这是虎大最小的闺女,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跟牛香家最小的娃子年龄相当——大声问:
“别哭了,都先别哭唼,你跟我好好说,是他们干的吗,到底是不是?”牛香恨不能使劲掰开她的嘴。“说呀,哑巴了,咋都不吭气了?你们都迷瞪了么!”
显然,这个小丫头早被吓坏了,牛香这样猛地一扯一问,她更是抖得难以名状。另一个稍大一点的颤巍巍地噢了一声回答:
“就是的,他们还说……还说……呜……”
牛香已急不可耐:
“还说啥了?姑奶奶你先别号丧呢,你倒快说话呀!活活把人急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