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39/45页)

“现在你对我越来越苛求了,达马西奥。”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老爷。我只是为了我的弟兄们。至于我本人倒不着急。”

“你替部下说话,这没有错,可是,你需要的东西可以到别人那儿去取嘛。钱我都给你了。就这点钱你自己去安排嘛。我可不给你们出什么主意:你没有想到过去袭击康脱拉吗?为什么总要认为自己是在干革命呢。你若想去分得一杯残羹剩饭,恐怕为时已晚。这样干倒不如回去跟你老婆养老母鸡去。找个村镇,扑上去干他一家伙!要是你都拼上老命干,他妈的别人还不跟你干!康脱拉有的是有钱人,你就去从他们身上抢一点!难道你想让他们认为,你是他们的干娘,是在保护他们的利益吗?不,达马西奥。让他们看看,你可不是在闹着玩儿的,也不是在消遣混日子。得干他一家伙,这样,你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花了。”

“你让怎么干就怎么干,老爷。从您这里我每次总能得到教益。”

“那你就好好地享用这点教益吧。”

佩德罗·巴拉莫注视着这些人离去。他感到黑色的马群在他面前依次疾驰而去,消失在夜幕中。大汗淋漓,黄尘滚滚,大地都在震动。当他看见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来时,他发现所有的人均已离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像一段坚硬的但内部已经开始碎裂的树干一样站立在那里。他想起了苏萨娜·圣胡安,想起了刚才只跟他睡了一会儿的小姑娘,那惊恐战栗着的瘦小的身躯,她的心仿佛要从她口中跳出来。他叫她小心肝,拥抱着她,竭力将她当作苏萨娜·圣胡安的身躯。“她可不是个凡间的女人啊。”

黎明,白昼在时断时续地旋转着,几乎可以听见生了锈的地轴转动的声音,还可以感到倾倒出黑暗的大地在震动。

“黑夜确实是充满罪孽的吗,胡斯蒂娜?”

“是的,苏萨娜。”

“真的?”

“应该是真吧,苏萨娜。”

“你认为生活不是罪孽,又是什么,胡斯蒂娜?你没有听到吗?你没有听到大地在吱吱地响着吗?”

“没有,苏萨娜,我什么也听不到。我的命没有你的大。”

“你可能会吓坏的,我是说你听到了我听到的东西可能会吓坏的。”

胡斯蒂娜仍在收拾房间。她一次又一次地洗刷着铺在潮湿地板上的地毯,擦去打碎了的花瓶洒出来的水,把花拾了起来,把碎玻璃放在盛满水的桶里。

“你一生中打死了多少只鸟,胡斯蒂娜?”

“很多只,苏萨娜。”

“你不觉得伤心?”

“伤心,苏萨娜。”

“那你对死还期待些什么?”

“就等待着死,苏萨娜。”

“如果只期待着死,它就会到来,你别担心。”

苏萨娜·圣胡安欠身靠在枕头上,两只眼睛不安地环视着周围,两只手安放在肚子上,好像一只有保护作用的贝壳贴在肚子的上面。那轻微的嗡嗡声犹如几只翅膀一样在她头上穿过。周围是戽水车的辘轳声和人们醒来后的说话声。

“你相信地狱吗,胡斯蒂娜?”

“相信,苏萨娜,也相信天堂。”

“我只相信地狱。”说完,她便合上了眼睛。

胡斯蒂娜走出房间时,苏萨娜·圣胡安又睡着了。户外太阳在冒着火花。她在路上遇到了佩德罗·巴拉莫。

“太太怎样了?”

“不好。”她低头对他说。

“还抱怨吗?”

“不了,老爷,她一点儿也不抱怨。可是,有人说死人也是不抱怨的。大伙儿都认为,太太已经不行了。”

“雷德里亚神父来看过她吗?”

“昨天夜里他来过,听了她的忏悔。今天该授圣餐了,可是,她一定没有得到宽恕,因为雷德里亚神父没有给她带圣餐来。他说过一大早把圣餐带来。瞧,太阳已到这里,他还没有来。她一定没有得到宽恕。”

“得到谁的宽恕?”

“上帝,老爷。”

“别这样傻,胡斯蒂娜。”

“是,老爷。”

佩德罗·巴拉莫打开门,站在她身边。一束光线落在苏萨娜·圣胡安身上。他看到她紧闭着眼睛,就像人们感到腹内疼痛时那样。她的嘴唇湿润,半开半闭着,被单被她下意识地推到了一边,裸露着全身,身躯因抽搐而弯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