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诺夫(第22/31页)
伊凡诺夫:啊,我的上帝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喝水)让我安静一下吧。我的罪孽是深重的:我必须到上帝面前去领罪,但是没有人授权给你,叫你每天来折磨我……
里沃夫:那么又是谁授权给你,叫你来凌辱我的正义感呢?你在折磨着、毒害着我的灵魂。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以前,我也承认无知的、疯狂的、没有理性的人确是存在的。然而我绝对不会相信,世上居然还有故意地、自觉地、甘心情愿选择一条罪恶途径的罪人……我尊敬人,爱人,但是,自从认识了你……
伊凡诺夫:你这话我早就听见过了。
萨沙:穿着骑服上。
里沃夫:哼,你听见过?(看见萨沙)现在,我可相信了——我们相互之间,确实是很了解的呀!(耸耸肩,走出)
七
伊凡诺夫:(带着惊骇)萨沙,是你吗?
萨沙:是的,是我。你好吗?没有想到吧?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去看我们呀?
伊凡诺夫:萨沙,我恳求你,这可不聪明呀!你到这儿来,对我的太太可能发生可怕的影响。
萨沙:她不会看见我。我是从小路上来的。我这就走。我不放心,你好吗?为什么你这一阵子总没有去呀?
伊凡诺夫:我的太太痛苦成这个样子,她差不多快死了,可是你还到这儿来。萨沙,萨沙,这是没有头脑的,不近人情的!
萨沙:没有办法呀。你有半个月不去看我们了,我的信,你一封也没有回答。我担忧得要死。我想,你在家里一定是痛苦得不得了,生了病,要死了。我没有好好地睡过一夜。我这就走……无论怎么样,告诉我,你好吗?
伊凡诺夫:不好。我折磨着我自己,人们也在没完没了地折磨着我……我简直支持不了!现在你又来给我找麻烦!这一切是多么病态的、不正常的呀!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罪过呀,萨沙,我是多么罪过呀……
萨沙:你多么喜欢说些怕人的、悲惨的话呀!原来你是有罪的呀?是吗?有罪?那么,告诉我,是什么罪?
伊凡诺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萨沙:这不叫回答。每一个有罪的人都应当知道他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你造过假钞票还是怎么啦?
伊凡诺夫:这是傻话。
萨沙:你有罪,是因为对你太太变了心了吗?也许是这样,但是人是管不住自己的情感的,你并没有存心要改变你的情感。你有罪,是因为她看见了我对你说我爱你吗?你没有罪,你并没有想叫她看见呀……
伊凡诺夫:(打断她的话)还有,等等,等等,爱呀,由于爱呀,管不住自己的情感呀——这些都是些陈词滥调、老套子的话,没有用处……
萨沙:和你谈话真是没有味道。(看图画)那条狗画得多好哇。那是写生的吗?
伊凡诺夫:是。而且咱们的恋爱故事,整个都是滥调子的、老套子的:男的灰心丧气,陷入绝望了,女的当场出现,充满了力量和勇气——伸出一只援救的手来。这在小说里是美的,听起来也很美,只是在现实生活里呀……
萨沙:在现实生活里也一样。
伊凡诺夫:我知道你对生活的了解有多么浅薄!我的呜咽引起你的虔诚的敬畏,你幻想着在我身上发现第二个哈姆莱特。但是,从我的心里看呢,我的病态和病态所造成的一切其他情况,只能供人作揶揄的好材料罢了,没有一点别的用处!这种稀奇古怪,你应当嘲笑它。然而,你却喊起了“救命啊”要救我,却要做出点英勇的事迹来!啊,我今天对自己怎么这样生气呀!我觉得这种神经紧张,在逼着我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或者我得打碎一点东西,或者得……
萨沙:一点不错,一点不错,你恰恰应该那么做。砸破点东西吧,打碎点东西吧,或者扯起喉咙来喊喊吧。你生我的气了。我真糊涂呀,为什么想起要到这儿来呢。好啦,生气吧,向我喊叫吧,跺脚吧!怎么样?发脾气吧!
停顿。
怎么样啊?
伊凡诺夫:一个可笑的女孩子!
萨沙:好极啦!我相信你是在笑了!仁慈点吧,发发慈悲,再笑一笑吧!
伊凡诺夫:(笑)我已经注意到了,每当你在救我和忠告我的时候,你的脸总是变得非常、非常天真的,你的眼睛总是睁得像注视着一颗流星时那么大。等一会儿,你的肩上有灰尘。(把她肩上的灰尘掸下来)一个天真的男人是一个傻子,但是你们女人,却有天真起来的艺术,所以你们的天真是甜蜜的、自然的、温暖的,不像它本来那么愚蠢的样子。然而,你们女人都有一种习性,这不是很古怪吗——如果一个男人是强壮的、健康的、高兴的,你们就不闻不问。但是,等他一开始迅速地走了下坡路,一放出悲哀的声音来,你们就扑到他身上去了!难道做一个强壮的、勇敢的男人的太太,反不如做那么一种流泪的失败者的护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