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生活(第10/18页)
在蛮荒时代,每个家庭都拥有一处最好的遮蔽所,足以满足他们粗陋而简单的需求;天空中的飞鸟有自己的巢窠,地上的狐狸有自己的洞穴,原始人有自己的棚屋,但在现代的文明社会中,却只有半数不到的家庭拥有自己的住所,我认为此言是恰如其分的。在文明尤为发达的大城镇和大城市里,自己拥有住宅的人只占全体居民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人则年年交付房租,以换取这最外层的蔽体之物,在夏季和冬季更是必不可少;那笔房租本可以买下一个村子里所有的印第安棚屋,而现在却使他们有生之年一直生活在贫困之中。我在这里并无意强调租房和拥有自己的房子相比有何种劣势,但是,显而易见,野蛮人拥有自己的住所,是因为花费甚少,而文明人普遍租房住是因为无力购买;从长远来看也未必付得起房租。然而,有人会辩驳道,穷苦的文明人只要付一笔租金,就能得到住所,和野蛮人的棚屋相比,简直如同宫殿一般。按照乡镇的价格水平,每年支付25到100美元的房租,就能享受几个世纪以来人类进步的成果——宽敞的房间、干净的油漆和壁纸、拉姆福德〔24〕式的壁炉、内涂灰泥的墙面、软百叶帘、铜质水泵、弹簧锁、宽大的地窖,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但是,享受这些成果的据说通常是贫穷的文明人,而野蛮人虽然并不享有这些东西,却有着自己的富足生活——这一切究竟做何解释呢?如果有人断言,文明意味着人类状况的真正改善——我也认同这种说法,虽然只有智者能够使其有利条件有所增益——倘若真是如此,就必须让人们看到,完全可以建造出更好的住所而无需更多的花费;一件物品的价格,我称之为需要用以交换物品的生命时光的价值,需要即刻或长期付出。在这一带,一座普通住屋的造价是800美元左右,而要积攒下这笔钱,一个劳动者即使没有家室拖累,也需要10年到15年的时间——这是以一个人一天的劳动价值为1美元的标准来计算的,因为人们的收入总会有多有少——如此一来,一个人得耗费大半辈子的生命光阴,才能挣得自己的棚屋。如果我们假设他改为租房子住,这也只是在两难之间做出一个疑虑重重的选择。在这种条件下,如果野蛮人拿自己的棚屋去交换一座宫殿,难道会是个明智的选择吗?
或许有人会猜测,我几乎把拥有这份多余房产的全部好处都贬得一文不值,把其作用说成仅仅是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已,就个人而言,主要是支付丧葬费用。但是,一个人恐怕并不需要安葬自己。不过,这倒显示出了文明人和野蛮人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别;使文明人的生活成为一种制度,最大限度地把个人生活纳入其中,以便使整个种族的生活得以保存并日渐完善,这毫无疑问是为了我们的利益而设计的。但是我想说明的是,为了获得目前的好处,我们付出了怎样的牺牲,我还想指出,我本可以得到所有的益处,而不必承受任何损失。你说,穷人永远跟随着你,还说,父亲吃了酸葡萄,子女的牙齿就会发酸,这些话是何用意〔25〕?
“主耶和华说,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你们在以色列中必不再有用这俗语的理由。”
“看啊,世人都是属于我的,为父的怎样属我,为子的也照样属我:犯罪的他必死亡。”〔26〕
我的邻居,这些康科德的农人,他们的日子过得至少和其他阶层一样好,每念及此,我就会想到,他们大多已经含辛茹苦地劳作了二十、三十或者四十年,为的就是成为农场真正的主人,通常这些农场是附带着抵押权继承来的,要么就是借钱买下的——他们三分之一的劳动可以被看成是住屋的代价——但是他们往往还没有付清房款。不错,抵押权有时候已经超出了农场的价值,因此农场本身就成了一个大累赘,但是依然有人要继承,因为,用那人自己的话来说,这农场对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了。向估税员询问此事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无法一口气说出镇子里十二个拥有自己的农场,并且无债务之累的人来。如果你想了解这些农庄的历史,尽可以到抵押银行去问个究竟。切切实实靠劳动来偿还农场债务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任何一个邻居都可以指给你看。我怀疑,在康科德,这样的人能否找出三个来。说到商人,其中的绝大多数,甚至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七个,注定都会失败,这话同样也适用于农人。不过,就商人而言,他们中间曾经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大部分商人的落败并不是真的亏钱蚀本,而仅仅是没有履行合约,因为当时手头不便,换言之,就是道德品质的沦丧。但是,如此这般,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救药,而且还会让人联想到,也许连那剩下的三个人也拯救不了自己的灵魂,也许和那些老老实实败落了的人相比,他们在更糟糕的意义上失败了。破产啦,拒付债款啦,都是一块块跳板,我们的大部分文明就在上面翻转腾挪,但野蛮人却站在饥饿这块没有弹性的木板上。不过,一年一度的米德尔塞克斯牛展却总是热闹非凡,大获成功,看起来,农业这部机器的所有接合点仿佛都处于良好的运转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