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个孩子(第15/30页)

但是那一晚我躺在席子上,并未睡觉,心里想的大都是那个小男孩的体温,还有他的小手。我觉得他好像还在我身边,接着我开始悲叹自己未曾拥有过的,以及未来可能不会再拥有的一切。

III

一切都没改变,但也可以说一切都改变了。回到实验室后,老鼠还活着(变得更迟钝,也愈来愈不像老鼠。它们开始出现走路东倒西歪的现象,乱踢尖叫,显然不知该如何翻身站起来,令人看了入迷,但也惊诧),梦游者们也是。我拿那两只欧帕伊伏艾克给他们看,希望他们能有所反应,但他们眨眨眼,就不理会了。

老鼠与梦游者,当然还有丘吕,这三者可说是我不到六周前的生活中仅存的遗迹。我的新人生就此开始了(我到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处于恐惧和惊讶的状态。因为每天同时发生很多事,我很难用直线状的图表传达接下来几年的经历。我只能说,事实证明,塔伦特是正确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意识到,但已经开始参加一场比赛。我常常听到瑟若尼提到某些药理学家与生理学家想尽办法,就为了去一趟伊伏伊伏岛。瑟若尼自己不会去,他说他太老了,不想长途跋涉。但是像他这种人只是少数。每天我们俩都会收到新的信件(有些用恳求的,有些想耍诈,有些隐约带着威胁的语气,也有根本就看不懂想说什么的),希望我们提供进一步的信息,试着要我说出我打算怎么使用已获得的研究成果,或是写信来宣战,说要打败我的研究。也许我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表明我很天真,至少一开始是那样,但其实这一切让我轻飘飘的,甚至觉得有趣。我之所以抱持这种错误的自信态度,原因之一在于我信任国王,因为他显然不愿让塔伦特以外的人登岛(与他相关的人例外)。此外,我也觉得,既然连我都花了那么多天才找到乌龟栖息的那座湖(而且我去了两次),若有人有一天真的获准登岛,少说也要花上好几周反复探路,而且注定会充满挫折。他们当然不能请求协助,打扰乌龟是伊伏伊伏人的严重禁忌,对乌伊伏人来讲更是如此。

此刻,大家都推测出欧帕伊伏艾克的秘密了。长生不死!难怪有许多大学与公司只要能够登岛,不管花多少钱,做什么都愿意。他们一定认为我正在研究,找出龟肉中让动物长生不死的成分。由于我手上握有他们不知道的信息,面对他们的问题与怀疑,才能保持沉默:我知道这种长生不死的形式会有可怕的副作用。我知道,要用这种方式追求长生不死,就一定要先发现解药或解毒剂。

过没多久,瑟若尼就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了。我们通电话的频率愈来愈高,某次交谈时,他指控甚至指责我:“你有事瞒着我。”

我向来不善于装傻,不论过去或现在都是,然而我还是故意问了一个笨问题:“你在说什么?”

他说:“那些老鼠有点不对劲。”接着,他把老鼠的退化情形详细描述给我听。(总共有百分之七十九仍活着。我第三次实验的老鼠有百分之六十一还活着,(19)不过第一次实验的老鼠已经存活了九十个月,他的第一批老鼠至今活了五十三个月。)我听见它们的症状与我的老鼠几乎吻合时,相当振奋。

于是,我不得不告诉他,我们在老鼠身上看到的情况早已出现在梦游者身上。我跟他转述了先前在伊伏伊伏岛上遇到的事,还有我带回来的那些人的状况与粗估年岁,他越听越惊讶。

“诺顿。”最后他说,“这真是……这真是不可思议。”但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活生生的证据距离我只有几米之遥,就住在我创造出来的仿伊伏伊伏岛的小环境里。我们讨论了一会儿该如何用人体实验来证明我的理论,结论是不可能,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承担那么大的风险。瑟若尼问我,可不可能带几个伊伏伊伏人回美国来做实验。我提醒他,龟肉的效果可能要好几十年才看得出来,即便我们找得到一些四十几或五十几岁的实验对象,也要再等个四五十年,才能在他们身上看到症状。我跟他说,更要紧的事,是找到可化解龟肉副作用的解药。

瑟若尼问道:“你跟谁讲过这件事吗?”他的声音很温和,但我已经学会不轻信那些假装没兴趣或没有企图心,或是以学术为名、宣称只想和你进行知识交流的对手了。因此,我得意地告知瑟若尼(刻意压抑了欣喜之情),在我前往伊伏伊伏岛之前,早已向《营养流行病学年刊》投稿,把老鼠的退化问题公之于世,而且也获准刊登了(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