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九间小屋(第32/34页)
船只已经非常靠近,船夫看到我们身边还有别人,我在岸上都能看到他的嘴巴张开,变成一个大大的O字形。
“把他们带到岸边——准备让他们上船。”塔伦特跟我们说,同时他已经涉水踏进浅滩,帮忙把船只拉进来。
阿杜、乌瓦、艾丝蜜跟我一起把他们带过来,每个人握住一个梦游者的手。他们勉勉强强地下水,但是一碰到水,全都高兴得小声惊叹起来,不过伊卡阿纳还是紧握着我的手。为了让他安心,我也捏了捏他的手。
我跟他说:“来吧。”他听不懂,却还是用信任而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很难相信,他也曾是用长矛保护自己性命的战士。我的长矛,就是我自己。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艘船,我走在最后面,脚下的浅滩岩石凹凸不平,伊卡阿纳也摇摇晃晃的。我看到船夫拉住夏娃的手腕,帮她登船,他的双手都在发抖。我们身后的丛林持续散发热气。
但是我并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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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时候,整座村庄都处于lili'ika的状态,也就是“小睡”。这是他们的传统,一般从吃完午餐开始,直到下午过一大半才结束。小睡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必要而养成的,天气炎热的那几个月,太阳高挂天际时,根本无法工作;其次,伊伏伊伏人也有熬夜的传统,因为夜里是打猎的最佳时机(许多伊伏伊伏人最喜欢狩猎夜行动物)。
就像诺顿说的,尽管传教士没有办法让当地人改信基督教,但通过偶尔朝见的机会,他们当年的确办到了一件事:他们让国王相信小睡习惯太过落伍,会阻碍该国的进步,因此,图伊玛艾勒国王在1930年废除了小睡的习惯。这是传教士留下的最重要遗绪之一。然而,伊伏伊伏岛仍保有这一传统,因为就像诺顿所说的,他们不知道国王的存在,更别说王国了。
图伊玛艾勒国王在诺顿的回忆录里并未占据太多篇幅,但据说他是位迷人的国王。图伊玛艾勒生于1900年(所以诺顿抵达岛上那一年,他若还活着,应该是五十岁),十二岁即位。他与入侵该国的西方势力之间有着非常复杂的关系。一方面,他曾听说祖父马库国王因为卡阿卡阿仪式过于野蛮落后而将其立法废止的故事,而且那可能是仍坚守在乌伊伏岛北岸的新教传教士对他直接施压的结果。然而另一方面,他也曾听说自己的父王瓦凯艾勒国王仍是幼主时,就于1785年把最后一批传教士给赶走了,当时大海啸刚刚摧毁了他们建立不久的聚落。
图伊玛艾勒统治期间的最大特色,就是对西方怀有强烈的好奇心(对他而言,西方是禁地,因此很刺激),但也存有同样程度的怀疑。据说(此事未留下文字记录),传教士惹火瓦凯艾勒的主要理由,是他们跟他说,如果要成为基督徒,就必须放弃他的长矛。于是一声令下之后,数十年间西方人在乌伊伏岛上断断续续的入侵活动便就此打住了:瓦凯艾勒放逐了他们,图伊玛艾勒成长的过程中,乌伊伏国完全没有白人。
不过,执行放逐命令之前,瓦凯艾勒已与部分传教士成为朋友,其中某位还送了一些图文书给他(那位传教士的名字因为时间过久,早被遗忘了),再由国王传给儿子。图伊玛艾勒识字不多,那些书却向他证明,他的王国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后来他和许多南太平洋的国家建立了外交据点。
不幸的是,他无法坚持采取后续行动,因此乌伊伏国在20世纪初几乎默默无闻,虽曾引起西方的注意,却往往不能持续。后来在塔伦特和诺顿的努力下,才开始受到大众瞩目。
(2)过去在述说这个故事时,诺顿曾暗示火堆上的“动物”有可能是人类。《纽约时报》记者米洛·史莫克在他的《失踪的男孩》(纽约:哈珀柯林斯出版社出版,1989年)一书中,详尽引述了诺顿的说法(第298页):“一进入(欧帕伊伏艾克族的)村庄,我们就看到日日夜夜烧个不停的火堆。悬在火堆上的是一种我认不出的动物,但显然是哺乳类,头顶仍凹凸不平,许多细小黑毛像遇热的玻璃一样断裂。然而,狗的头没有那么大颗,野猪的四肢没那么长。我盯着它,心想会不会是某种灵长类,当时我还没看过那么大只的猴子。等到我朝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推想,那不可避免的结论令我害怕不已。”
(3)村民向来小心维持着储存日常用品的习惯,甚至到了后来外力介入当地社会的情况日渐严重,狩猎的时间跟意愿普遍降低后,他们还是会确保村里有足够的食材与补给品存货,可维持一整季。(没人负责监督这种储存工作,他们只会把每间小屋指派给某个人,由那人负责补足存货。村里每个成年人每年都必须轮流负责这件事。)尽管补足存货的工作一年到头都会持续进行,但其余绝大部分工作,包括收获、摘采、腌制、分类、准备饲料与打猎等,实际上都是在小雨季期间进行的。因为诺顿是在小雨季的季末抵达岛上的,所以他看到的应该都是刚刚准备好的存货,是前三个月的工作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