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0/45页)
我们隐蔽在一个废弃村庄的一间烧坏了的校舍里。我被安排在第二班睡觉,所以此刻我坐在一扇破碎的窗户旁,闻着丛林和残旧灰烬的味道,在一成不变的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准备打发掉这值班的两个小时。当然,从我的观察点来看,天空并非是一团漆黑、一成不变的。
星光像单色的日光一样铺洒在丛林中,每过十秒钟,我就切换到红外线模式一次。红外线帮助我追踪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猫,它潜伏在我们的上方,悄无声息地走过操场上扭曲变形的设施残骸。它是一只虎猫之类的动物,察觉到了校舍里的动静,便出来觅食。当它走到十米范围内时,突然停下来待了好长时间,使劲用鼻子嗅着——周围什么味儿也没有,或者说只有些机器润滑油的味道,然后便突然飞快地跑远了。
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两小时后,第一班睡觉的兵孩醒了。我们给了他们几分钟时间,让他们恢复方向感,然后向他们传递“战事”情况报告:一切正常。
我进入了梦乡,瞬间之后却因为一阵剧痛而惊醒。除了一片炫目的光线、一阵巨大的噪声和灼热的温度外,我无法通过传感器捕捉到另外的感觉——只有彻底的孤立感!我排里的所有人都被切断了链接或者被毁灭了。
我知道这并非实情,我知道自己正安全地躺在波特贝洛的操作室中。但是,这疼痛仍然像全身的每一平方厘米肌肉都遭到了三度烧伤似的,眼球在眼眶中被烧灼,人就像是吸入了熔铅或是灌肠剂一样:完全的反馈超载。
整个过程仿佛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足以让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敌人已经重创了波特贝洛,或者用核武器攻击了这里,是我要死掉了,而不是我的机器。实际上,事发3.03秒之后,我们都被切断了链接。本来可以更快一点的,但尽管是间接获得的这些信息,德尔塔排那个作为排与排之间水平联络员的机械师——在我死掉的情况下,他就将成为我们排与连指挥员的连接通道——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搅乱了思绪。
后来的卫星分析显示:有两架飞行器从五公里之外被弹射出来。这是一次偷袭行动,因为没有使用推进燃料,所以没有留下热信号。在飞机撞到校舍的前一刻,一个飞行员从飞机中弹射了出去。另一架飞机如果不是自动导航的,就是飞行员与之同归于尽了——也许这个飞行员是个神风突击队队员式的人物,否则就是飞机的弹射系统发生了故障。
两架飞机上都满载着燃烧弹。大约在坎迪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的百分之一秒后,我们所有的兵孩都已经开始在熔化的金属洪流中苦苦挣扎了。
他们知道我们必须得睡觉,也知道我们的运作方式,所以他们密谋了类似这样的一个计划:设置一个隐蔽的飞机弹射器,瞄准一栋我们迟早可能会使用的建筑,两名飞行员几个月或几年以来一直等待着机会。
他们不可能在建筑物周围安置炸药陷阱,因为我们可以预先探测到那些燃烧弹或者其他的爆炸物。
在波特贝洛,我们排有三个人心脏停止跳动;拉尔夫死了。他们用气垫担架将我们抬到了医院侧楼,但我们在移动过程中仍然感到十分疼痛,难以呼吸。
物理治疗无法探察到疼痛的实质,神经系统对于暴毙身亡的记忆才是那如幻影般疼痛的原因。幻想中的疼痛必须通过幻想来医治。
他们把我接驳到一个加勒比海岛屿的幻象中,在温暖的海水中畅游,身边是可爱的黑人女子。还有许多虚拟的果汁和朗姆酒,然后是虚拟的性爱,虚拟的睡眠。
当我醒来后,疼痛仍然未消,他们让我尝试相反的场景——一处滑雪胜地,稀薄、干燥而又凉爽的空气;陡峭的山坡,快速滑过的女人,相同情节的奢华色情场面;然后在一个宁静的高山湖里划着独木舟;最后再回到波特贝洛的医院病床上。
医生是个矮小的家伙,肤色比我要黑。“你醒了吗,中士?”
我摸了摸后脑勺。“当然了。”我坐起来,紧紧地抓住床垫,直到眩晕感平息下来。
“坎迪和卡伦怎么样了?”
“她们会好起来的。你还记得……”
“拉尔夫死了,是的。”我模模糊糊记起当时他们停止了对他的救治工作,把另外两个人移出了心脏病房,“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三。”值班是从星期一开始的,“你感觉怎么样了?只要你感到恢复了体力,随时都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