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祺祥政变(第10/14页)

董元醇的这封奏折既有深远的背景,又有深刻的内容,充满了浓厚的火药气味,可以说是“北京派”向“热河派”宣战的总纲领,更是引蛇出洞的一步棋。不过原计划是等两宫太后回京后再行抛出,只是因为周祖培一心公报私仇,所以引起了八大臣的警觉。

这封奏折一目了然,八大臣一致认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必须小心应付来自“北京派”的威胁。两宫太后虽然已经将折子扣下,但是八大臣还是派人向太后要折。当时西太后表示留着以后再说,但怡亲王载垣却冷笑一声,其寓意深沉,感情复杂,究竟是憎恨与蔑视,还是挑战与虚张的交织,恐怕谁也说不清。

既然是大臣上的奏折,又是事关国体政务的,而且关于折子的内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两宫太后留看的托词,也只能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八月十一日(9月15日),两宫太后终于召见八大臣,将奏折的内容公开,并且表态同意奏折中的建议,并着手准备实行。

当时载垣、端华、肃顺三个人率先站出来反对,史书上的说法是“勃然抗论,以为不可”,可见态度有多坚定。他们的理由是八大臣是先帝选定辅政的,现在不能听命于两宫太后,甚至说两宫太后看这封奏折都是多此一举。

吴语亭的《越缦堂国事日记》记载:

三人纠党纷争,声震殿陛。天子惊怖,至于啼泣,遗尿后衣。

载垣等三人竟然当堂让小皇帝吓得尿了裤子,可谓态度极其恶劣。从两宫太后那里退出来后,他们以本朝没有太后垂帘的先例为由,让手下人立即起草谕旨,公开批判董元醇。

对应董元醇奏折的相关内容,八大臣联名起草的奏折中也有四项内容:

1.皇太后垂帘听政不可行,因为本朝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

2.另简亲王辅政也断不可信,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先帝的遗愿行事,董元醇的上奏必定居心不良。

3.为小皇帝选老师没必要,先帝已经选定李鸿藻为帝师,董元醇还上奏建议选帝师,实在是昏庸的建议。

4.对文武大臣不必考察,只要严申国法军纪,所有大臣必能尽心竭力,不负皇帝陛下圣恩。

值得一提的是,八大臣是以新皇帝下发谕旨的形式来批判董元醇的奏折内容的,文内有很多严厉质问的词汇,事实上是在质问董元醇的靠山奕,针对“北京派”的言论进行反戈一击。按照当时的制度,这封谕旨想要下发,还得需要两宫太后盖章批准。载垣将谕旨递上去后,两宫太后见与董元醇的奏折南辕北辙,因此将谕旨扣下,没有同意签发。

从《热河密札》记载的情况看,当时两宫太后针对谕旨的争议内容,特意召见了载垣和端华等人,但具体谈了什么并没有记载,只是说端华等人出来时怒形于色,而且太后依旧没有批准,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当天双方看起来,属于虽然都有一股无名火,但毕竟还没有直接发生冲突。然而次日上午,情况却出现了变化。

八月十二日(9月16日)上午,八大臣没等召集,便自行去见两宫太后。依旧是《热河密札》记载,说当时八大臣和两宫太后吵得很厉害,杜翰甚至肆意顶撞,气得两宫太后手都颤。当时两宫太后将其他奏折先批准下发,可是载垣没见到前一天自己拟定的谕旨,就是不接受其他的批示,用停止办公的方式搞对抗,由此双方陷入僵持局面。

一直到了中午,情况稍微有所缓和。西太后依旧坚持垂帘听政,东太后认为不如暂缓一步,毕竟目前身在热河,两个女人势单力孤,等到回了北京一切再从长计议,最终说服了西太后将谕旨下发。

两宫太后的妥协,让八大臣备感自豪。在他们看来,两宫太后同意下发谕旨,既是对“北京派”的绝好反击,又充分证明了八大臣才是这个朝廷的真正主人。他们自认为没有辜负咸丰皇帝的信任,也实现了咸丰皇帝制约太后干政的意图。

八大臣虽然专权跋扈,但他们确实是在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咸丰皇帝的遗愿。但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咸丰皇帝的去世,意味着朝廷风向标的转变。八大臣在策略上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没有选择与两宫太后联合,或者说是没有因势利导选择必要的妥协,而是将两宫太后拱手推向了敌对者“北京派”。当时身在热河的军机章京许庚身在给京师官员的密札里,就对八大臣面临的危局分析得很是透彻:

如二四者,可谓混蛋矣。夫今日之事,必不得已,仍是垂帘(温公、魏公不能禁止垂帘,诸公意欲加而上之矣),可以远祸,可以求安。必欲独揽其权,是何诚心?鄙意如不发下,将此折淹了,诸君之祸尚浅。固请不发,搁车之后,不得已而发下,何以善其后耶?此诸君所不知,旁人知之。不必为伊言,言亦不见听,徒觉多事耳。昔人云,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吾谓诸公之祸,肇于搁车矣。高明以为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