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8/22页)
后来,弟弟做到了中书令也就是宰相了,而哥哥则弃官归隐会稽,过着天高云淡的自由生活。
徽之献之,各得其所;而同年之中,生命共逝,令人唏嘘。
在生前,王徽之把魏晋风度推向最后的高潮。此后虽有谢灵运的纵情不羁,但他主要生活在南北朝,毕竟不是一个纯粹的晋人了。
青溪听曲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魏晋时人从容由性,不被世俗所累,所做之事在后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却又是合理的。这个理,只与初心有关。
还是王徽之。行船至京城建康的青溪边,尚未登岸。这时候,遇见桓伊乘车由岸上经过。
桓伊,字子野,来自桓氏家族,参与淝水之战,后任江州刺史。
桓伊为人清简高雅,不仅在军事方面极有建树,而且还是位流行音乐家:“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桓伊精音乐,尤善吹笛,著名古曲《梅花引》即《梅花三弄》,就是桓伊创作的,初为笛曲,后人改编为古琴曲。
桓伊是性情中人,《世说新语》中有这样记载:“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这就是成语“一往情深”的由来。
王徽之和桓伊相遇于青溪岸边,当时是东晋孝武帝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淝水之战后。
该战结束后不久,江州刺史桓冲死,朝廷以桓伊代之,其时王徽之为桓冲的骑兵参军,冲死后,徽之在弟弟中书令王献之的安排下,转赴建康任黄门侍郎,而桓伊则起程赴江州上任。
这次相遇有此背景。
此时,桓伊因淝水之战功名及身,非常显赫,已经封侯了。王徽之不管那一套。在此之前,他看到有锦车路过,问朋友:“岸上是何人?”
朋友答:“桓伊桓子野。”
王徽之素闻其名,知道他是当世超一流的笛子演奏家,于是跟朋友说:“你给我带个话过去,说王徽之请桓子野吹笛一曲。”
朋友感到为难:“这样不太好吧。您自是高门大族,但桓伊也不是一般人啊。淝水之战中,他与谢家子弟大破苻坚百万兵,功名赫赫,怎会停下车来随便给您吹笛子玩儿?况且您跟他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交情。”
王徽之笑道:“君自可前去传话,其他就不用管了。”
朋友疑惑地看着王徽之,最后上岸拦住车队,硬着头皮把意思跟桓伊说了。
桓伊问:“船上是哪位?”
朋友道:“王徽之。”
桓伊听后,侧目向船,直视良久。
王徽之那位朋友以为人家怒了,便吓得一路小跑回到船上。
此时,王徽之已登船头,那位朋友还在惶惑间,岸上已有悠扬的笛声传来。
王徽之临风而立,闭目欣赏。
朋友回望,只见桓伊坐在胡床上,两手抚笛,横至嘴边,面色悠然地吹着,是其原创曲子《梅花引》,深情忧伤,一如青溪水,流淌在人心间。吹完,桓伊上车而去,王徽之亦不表示感谢,客主没说一句话。
一个提出无理要求,一个从容应允,弃约定俗成之礼,只由心中性情。你想听,我来奏。曲终了,擦肩过,何必交一言?
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在繁文缛节的人生和时代里,学学桓子野和王徽之,或仅仅把东晋青溪岸边的一幕留于心中,也是好的。
何常之有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任诞放旷、率性而为,魏晋之奇异,表现在自由的普遍性上:从皇帝那里就讲率性,你又如何让下面的名士们不这样?
东晋简文帝司马昱死了,孝武帝司马曜即位。
守丧期间,按传统礼数,每到一个时刻,孝子都要在棺材前放声大哭。
这一天,天色将晚,宫殿里陈着漆黑又华丽的棺材,但司马曜仍没来灵堂哭,负责孝礼的官员前去寻找皇帝,发现这少年皇帝正在游华林园,便提醒:“陛下,按规矩,您应该去哭了!”
司马曜听后很别扭,回头说:“一个人哀伤了自然会哭,这种事怎么还有死规定?”
一个时代的可爱与伟大莫过于此。
司马曜的时代,发生的最大的事件,是太元八年(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依靠宰相谢安和北府兵,东晋以少胜多打败苻坚的前秦帝国。
作为东晋倒数第三位皇帝,司马曜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四年。年头不算少了。淝水之战后,谢安被排挤出朝,很快病逝。此时的朝廷,皇族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专政,东晋开始陷入末年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