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20/22页)

服五石散后,须喝温酒行散。

西晋时,大臣兼地理学家裴秀,就是不慎用冷酒行散丧命的。

所以说,王忱的要求很恰当。但是,桓玄却默然了,一时不知如何相对。正像我们知道的那样,古人在名字避讳方面极严格,王忱提到桓玄之父桓温的名字,是对桓玄的大不敬。

见桓玄沉默,王忱又呼:“上温酒来!”

桓玄热泪盈眶。

除了父亲的名字屡被王忱呼喊外,桓玄还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境遇。

二十三岁为官,对一个士族子弟来说已经很晚了。朝廷谨慎使用桓玄是因为其父桓温在晚年有篡逆之心。

此刻,王忱连呼“温”字,想起父亲当年的辉煌,以及现在家族的遭遇,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王忱后来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想下船离去。

桓玄一把将王忱抓住,以手巾掩泪,说:“别走!你犯我家讳,我难过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忱感叹道:“桓灵宝,你真是放达!”

魏晋时讲究避讳,但同时,名士们又喜欢玩这类游戏。从这个角度说,又超越了避讳对人的束缚。

对此,儒家先生们颇多意见,甚至可以说痛恨至极。但魏晋时代,心性无有羁绊,喊就喊了,有何不可?!

不过,现在对桓玄来讲,要说一点也没生气,似乎也不是事实。

按《世说新语》记载,桓玄生气时,爱说这样一句口头禅:“君得哀家梨,当复蒸食不?”

意思是,你弄到大个的甜梨不会再煮着吃了吧!哀家梨也就是甜美的梨子。相传,汉时秣陵有人名哀仲,其家梨子味道甚甜美,后有哀家梨之名。桓玄话的意思是讽刺没眼光的人去糟蹋美好的东西。

说起来,很多成语出自《世说新语》,如一见钟情、肝肠寸断、一往情深、自惭形秽、口若悬河、洛阳纸贵、后起之秀、身无长物、鹤立鸡群、咄咄怪事、琳琅满目、金玉满堂、危言耸听、渐入佳境、华亭鹤唳、坦腹东床、肃然起敬、应接不暇、望梅止渴、管中窥豹、老生常谈、登峰造极、拾人牙慧、东山再起……

当然,也包括我们比较陌生的“哀梨蒸食”。

现在,桓玄没对王忱说自己的口头禅,可以证明他确实没生气。

不过,读桓玄的话,想当时的场面,总觉得桓玄稍微有点做作。我们知道,桓家是不被名士圈接纳的。所以,一有机会,桓玄就想做名士放达和雅量状。大约是这样。

不过,最后的效果还不错,因为桓玄的做法叫王忱颇为感慨。要知道,王忱在东晋后期是以恢复竹林风度而自居的。

继续说桓玄的故事。

作为桓温幼子,桓玄从小聪慧异常,父亲死时,他才五岁,承袭南郡公。

守丧日满,桓温的弟弟车骑将军桓冲带着桓玄与昔日桓温的部下作别,指着大家对桓玄说:“他们都是你家过去的幕僚。”

桓玄当时大哭,在场的人莫不垂泪。

桓玄长大后,久不得志。最后,总算被任命为义兴太守,但满腹别扭的桓玄没待多久,就辞官经建康返回封地南郡也就是今天的湖北江陵了。

在建康逗留时,桓玄顺便拜会了执政的会稽王司马道子:“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司马道子是晋武帝司马曜的弟弟,在谢安之后,以皇族身份执政,其人本是庸才,引得寒门世族皆怨,并激起王恭、孙恩、桓玄三乱,东晋趋于灭亡。但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有一两句名言留下。

说的是,有一晚,司马道子于书斋中端坐,遥望夜中,天月明净,于是赞叹起来。

骠骑长史谢景重在座,听后说:“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夜空澄澈如此,倒不如有点云彩点缀,那样岂不更漂亮?

司马道子听后大笑:“你的内心不静,还强要污染清明的天空吗?”

现在,谢景重亦在座。而道子,喝得有些多了,环顾左右,说:“我听说桓温晚年时欲篡夺我司马家的江山……”

桓玄听后吓了一跳,从座位上起来,跪在地上。

谢景重看了看伏在地上的桓玄,起身说:“桓温大司马废黜昏暗之君,另立明主,功超伊尹、霍光,但世人对此仍有纷纷议论,现在就请您圣明地裁决,最后给个说法!”

司马道子虽不是很聪明,但也明白,没有桓温废海西公立自己的父亲司马昱为帝,这皇帝一脉也到不了他们这一支;而且,桓温死前虽有可疑迹象,但终归是老老实实地死了,没给他们司马家惹麻烦,对此朝廷已有定论。所以,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