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11/22页)
今人好吃螃蟹,以其为美食。魏晋时,也是一样的。毕茂世即毕卓,新蔡鲖阳(今安徽临泉鲖城)人,生活在西、东晋之交,是“江左八达”之一,为重臣温峤所赏,请为平南长史。
毕卓为人放旷,尤好酒,为吏部郎时,因喝酒误事而被罢官;又曾于夜间盗酒以醉。
毕卓是那个年代的典型,意思是,像他这样一个既未建立功业,也未有文章流传于世的人,依旧能够在正史上有传。《毕卓传》中的记载是:“卓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毕卓的人生态度在一些人看来真是要命。
但是,这只是活法之一种,跟消极与否没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毕卓是爱喝酒,爱吃螃蟹,爱得深沉,连牙齿都温柔了。有何不可?
在苍茫的江河上,独驾小舟一只,看秋风芦花落,正是螃蟹肥美时,一口螃蟹一口酒,让生命之船一点点淡出历史的画卷。所以,无论是毕卓还是张翰,都以自己的言行为剑,直取了儒家的价值观。
继续说张翰的故事。
西晋中期,江东名士贺循北赴洛阳接受任命,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
张翰本不与之相识,闻琴声清远,便上得船来,与贺共语,一见如故,问贺:“你要去哪里?”
贺答:“入洛赴命,正路过这儿。”
张翰还没聊够,便说:“我也要去洛阳办点事,正好同路。”
于是跟家里招呼也没打,便与贺循同船去了洛阳。张翰纵情使性如此。
到洛阳,张翰见到先期入洛为官的老乡顾荣,两人同游洛水,那段日子过得倒也快活。但那仅是生命中的一个瞬间。后赵王司马伦诛贾后,自立为帝。齐王司马冏起兵攻洛,司马伦败死,冏掌控朝政,求名士装饰门庭,顾荣、张翰都被征入其帐下。
此时,八王之乱开始加剧,洛阳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危局下,张翰对顾荣说:“天下纷纷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进退良难。吾本山林中人,无望于时久矣。”
顾荣握着张翰的手,怆然道:“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尔!”
两个人,由此决意南返。
有一天,秋风乍起,张翰跟身边的北方同事说:“这个季节,江南尽是美食,你们可吃过我们吴中的菰菜、莼羹和鲈鱼脍?”
左右皆摇头,问什么味道。
此前,他们听陆机也提到过莼羹。当时,陆机去拜访名士王济,后者以羊酪款待陆机,并说:“你们南方有什么好吃的能与其匹敌?”
陆机说:“自有千里莼羹!”
现在,张翰大笑:“其味不可轻言!”
张翰突然伤感异常,自言自语地说:“人生在世,贵在适意,安能为当官而跑到数千里之外?!”
便作《思吴江歌》一曲:“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安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他是思念起了家乡吗?
反正后人是把“莼鲈之思”视为怀乡的代名词了。
他是淡却功名了吗?后苏轼有诗云:“浮世功名食与眠,季鹰真得水中仙。不须更说知机早,只为莼鲈也称贤!”
无论如何,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张翰走了。
当天晚上,他就叫人准备车辆起程返回江南:“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在世,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见机。”
接着,顾荣也走了。
这时八王之乱渐入高潮,永嘉之乱正在到来,中原处于崩乱的前夜。
张翰走后,所说的那句话在北方同事中传了很久,连齐王司马冏也啧啧称赞。张翰跑了没多久,长沙王司马乂便举兵灭了齐王司马冏,齐王部下多死难,张翰逃过一劫。时人遂称其机警。
何止是机警,更是洒落,连逃跑都逃跑得很有名士风度。
当然,最令人感兴趣的还是他那句话:人生贵在适意!人生多受缚,生存外,多为名利。为其搏命,不得自由;功成名就,更不得自由。
张翰想通了,你呢?
爬树爱好者
王平子出为荆州,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王平子即王澄,西晋太尉王衍之弟,官至荆州刺史。
就傲慢这一点而言,王澄排在魏国嵇康之后、东晋刘惔之前,能让他看上眼的实在不多,似乎只有敏感、忧伤和俊美的另一位名士卫玠了,闻其清谈,每每绝倒。
王澄也喜欢喝酒,但最擅长的还是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