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革命党(第11/17页)

这时孙中山因广东经略受挫,处境艰难,决定暂停粤事,亲赴上海。临行前发表谈话,表示:

在中国的政治改革派的力量中,尽管分成多派,但我相信今天由于历史的进展和一些感情因素,照理不致争执不休,而可设法将各派很好地联成一体。

甚至对一度感到绝望的康有为也改变看法,认为:“对国内的李鸿章等各总督以及康有为一派也应重视,暗中联络。”并一再强调自己的行动与梁启超的一致性,“已离神户前往上海的梁启超,大概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而成行的”[112]。虽然其强调采取温和的手段和方法,实际上准备与梁启超共赴长江大举。

梁启超抵沪次日,自立军起义失败的噩耗已至,他表示:“目前,两广的活动将与孙文派一同进行”,认为“将来必定要联合行动的”。[113]梁启超的这番表示绝非故作姿态,种种迹象表明,革保两党在广东的确继续有所合作,只不过康有为似乎并不知道详情,而由梁启超一派暗中主导,港澳总局的徐勤至少予以默许。保皇会负责广东方面行动的梁炳光,始终将注意力集中于惠州,与兴中会的密谋吻合;梁启超则毫不掩饰地赞成孙中山的用兵计划和组织能力[114];兴中会广东负责人王质甫与徐勤等人有所联系,又参与自立军;保皇会的张寿波则参加1900年6月17日兴中会在香港船上举行的重要军事会议;区新同时被革保双方纳入其行动计划。由此可见,保皇会的广东计划在与革命党竞争的同时,还存在暗中配合的可能性。

不过,梁启超“举此大事,非合天下之豪杰,不能为功”的见识以及“阔达大度,开诚布公”的方针“最为同门所不喜,而南海亦不甚许可”。[115]据东亚同文会在澳门的会员松冈好一报告,惠州起义前后,兴中会员不断前往澳门保皇会总局所在的《知新报》馆,要求合作,以争取其财政援助,遭到拒绝,为此兴中会员抱怨康党的无情。[116]兴中会的最大弱点是财政不足,而保皇会拥有大笔海外捐款,这应是孙中山锲而不舍地寻求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由于康有为的顽固反对,其努力终究未能奏效。

不仅如此,惠州起义及史坚如谋炸署理两广总督德寿失败,康有为非但不表示同情,反而落井下石,借攻诋兴中会为保皇会开脱举事不力的责任。他致函邱菽园称:

史坚如及区兆甲(惠事),皆孙党也,而冒仆弟子,致诸报展转登之,望贵报辨明,否则同门之见疾于人,而致祸益剧点。史率攻吾党四十余人,可恶甚,致今防戒极严,查搜益密,攻击更甚。罗□□今竟被拿,必死矣,此子勇猛无前,惜哉痛哉!……皆惠事及焚抚署一事所牵致,然此祸日益剧烈,与江无异,故惠与抚署一事,皆彼党欲图塞责,且以牵累吾党,遂致吾党大为其累。今粤中党祸,大索麦舍,亲家已没,余皆束缚,不能举事,恐此与江事无异。……自汉事一败,百凡坠裂,尚有惠事相牵诬,致败乃公事。呜呼!汪、孙之罪,真中国蟊贼也。某既决为之弃粤,纯老已首途往英、美、日办汉事,并与英外部订明,想公必以为然也(粤中人心极震——以惠及抚署事,恐连累益甚。望速登报言:某人保皇,专注意北方,以粤为僻远而不欲。且自以生长之邦,尤虑乡人之蒙祸,决不惊粤,且从彼之士夫,多在各省,与孙之除粤人无所为不同。今孙自援粤而造谣影射,不知保皇与扑满相反,望吾乡人切勿误信谣言,安居乐业。要之,某人决不惊动故乡云)。[117]

保皇会的勤王运动一直以两广为重心,人财物力,均倾注于此,始终筹而不举的原因,是其用人不当,调度乖方,虽耗资巨大,准备工作却大都停留于口头纸面。康有为将“惊粤”的罪名归于革命党,指勤王流产为惠事牵累,自保之余,不免存了害人之心。而粤港地区的革命党人与康、梁一派联系既多,摩擦不断,有时也不免将对方作为政治斗争的砝码,如孙中山牵涉清政府的除康密谋。史坚如被捕后,也有心将保皇会拉下水,“广东轰炸抚署,讯系康党所为”[118],其用意当是报复保皇会港澳总局拒绝兴中会员的财政求援。

1901年4月至6月孙中山再赴檀岛,发觉当地兴中会尽为保皇会夺占,认为梁启超的从权办理实为一大骗局,双方关系开始恶化。但梁启超前此所为并非存心使诈。1902年,当孙、梁交构,“意气尚不能平”之际,章炳麟论及二人反目成仇的因由,有一番中肯的分析,他说:

任公曩日本以□□为志,中陷□□,近则本旨复露,特其会仍名□□耳。彼固知事无可为,而专以昌明文化自任。中山则急欲发难。然粤商性本马鹿,牵制东西,惟人所命。公知□□,而彼辈惟知保皇,且亦不知保皇为何义,一经熔铸,永不能复化异形。中山欲以革命之名招之,必不可致,此其所以相攻击如仇雠也。[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