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救上到勤王戊戌庚子间的朝野政局(第13/22页)

内地各省毕竟在清政府的统治之下,要与当局公开对抗,难度颇大。总署鉴于各地不断来电抗争,饬电报局“凡民间四等报有关涉国家大事者,概不准发,否则官报委员,必与严处。”海内外各种报刊关于此事的报道,尤其是保皇会所办各报,不免夸张。香港《士蔑报》报道:

废立消息传至湖北,各官绅之有血性者,闻此耗如空中下一霹雳,是夕即纠合同志,拟抗伪旨力争,其首倡忠愤者则现任按察司岑春明[蓂]、道员郑孝胥,疏中所言,皆抗争篡贼为穆宗立嗣事。疏就即率同志往见巡抚于荫霖,请其署名。于公签名毕,又往见总督张之洞。不意之洞竟甘为贼党,力梗其议。岑君愤甚,怒掷所带冠于之洞案上,大骂曰:予不能臣事伪朝,汝不愿署名,宁甘心从逆,余等亦不屑强汝。此种人少一个未为少,吾等惟有伏阙力争而已。之洞笑慰之曰:愿公等将此事三思,少安勿躁。岑等遂拂衣而去,即日就道,由汉口出上海,直趋北京,其同行官绅,凡五十三人,拟拼命力争云。[113]

而据郑孝胥日记,其1月27日阅报及电报知立嗣之事,虽有“亡矣”之叹,并与岑春蓂等人有所会晤,2月7日,又从汪康年来函所附寄的报纸得知经元善等电请亲政事,似并无激烈言行,岑亦没有离鄂意向。[114]

另据《清议报》报道:

[湖北]官场中最能激发大义者自巡抚于中丞荫霖外,更有三员,一为署理鄂藩岑方伯春蓂,乃甘肃布政岑方伯春煊之弟,一为芦汉铁路总办张观察,一为两湖书院监督已革翰林梁太史鼎芬。闻该员等既得北京消息,即拟就折稿,恳鄂督张制军电请总署代奏,并求张制军及鄂抚于中丞一并会衔。迨二十六日梁监督亲谒张制军告以前事,制军面聆之下,不以为然,且谓其徒取罪戾。梁监督犹力争不已,谓我等如不获命,则必刻日入京上奏,决不迟疑。张制军谓监督果如此妄行,必无生还之望,请先赠以万金,俾作安家之计。监督却不受,即与各员航海入都云。[115]《与《士蔑报》的报道差距不小。即使如此,恐怕也不属实。张之洞告诉钱恂:

《清议报》为唐才常事极口诬诋鄙人:一、朝廷电询废立于鄂,我允之。一、鄂电请诛戊戌六人。一、于中丞、梁星海及鄂官五十人谏阻立嗣,我力阻之。可骇,可怪。阁下在京在鄂久,果有此事耶?[116]

相比之下,海外各埠华人商民的反应要强烈得多。自1月27日总署接到经元善等人的电稿后,“谏阻废立之电,踵接于道,至有四十六次之多。某日政府接电,一日竟有十二道”[117]。暹罗、新加坡、巴城、檀香山、金山、吉隆、海防、河内、南定、新金山、雪梨、菲律宾、仰光等地华侨再次发电总署,阻止立储。

关于此事,康有为的表述显然并不以经元善为发端首义,他开始一味强调保皇会的作用:

至十二月,决行废弑皇上,而立端王之子溥儁,以绝天下之望。乃尚未举行,消息甫传,薄海内外保皇会众,先为力争,先后发电者四十六处,一电皆数万千人,多言若果废上,另立新主,必皆不认,且必合众讨贼。太后及端王、荣、庆、刚诸贼皆畏慑,不敢遽行废弑,改为立嗣。故虽改元为普庆,而未能颁也。

后来虽提及经元善等人,但列在海外保皇会电请之后,且故意突出与之关系密切的唐才常,所谓立嗣以后,

幸康有为早在海外,联结各埠咸开保皇之会,凡数百万人,驰电京师,请救皇上而废伪嗣,凡四十六埠,共四十六电。一埠之中,多者至八万人,唐才常在上海与知府经元善纠合千人联名电争,那拉乃畏人心,不敢遽发,否则今年已为普庆元年矣,皇上不知何在矣。

以后更索性改为上海方面的行动也由其发布指示:

及去年十二月贼臣载漪、荣禄、刚毅等同谋废弑,更立溥儁。臣逖听闻,忧惧无措,乃电告各埠,驰电力争,莫不眷念圣主,同心愤怒。一埠之中,多者数万人,少者数百人,奔走联名,若失慈母。举人邱炜萲忠义愤发,实总其事。臣时在港,又电属上海各省同志,并驰电争救,薄海震怒,咸欲致死,诸贼遂生畏惮,未敢遽惊乘舆,改名皇嗣,饰以恩科。[118]

1901年,康有为致函赵曰生,对此事的描述已经变成未卜先知,他说:

己亥立嗣之事,吾适先返港,廿日阅报,知崇绮起用,吾即知废立,即预各埠,得以力争,皆于廿三四到京,故得不废。不然今为保庆二年,上亦废弑久矣。[119]不经意间,康有为与保皇会的作用越来越大。以致1924年为唐才常撰写墓志铭时,康有为进一步放大自己:

己亥十二月二十一日,吾居港,阅报,见崇绮预备召见,知德宗将废弑,以崇绮为穆宗毅后父,向为那拉后所恶,光绪二十五年来,未尝一召见也;今特召,必为穆宗立嗣,则德宗危。先是,吾开保皇会于美洲、亚洲、澳洲,至是凡四十地。乃遍电各会,告以将废弑,令各电各国驻京公使,求阻废立。二十三日,各使得电,而无此事,咸嗤其妄。翌日二十四日,溥隽立,各使大惊华侨之先知,各持电质外部。时李文忠公主外部,持各地保皇会数十电及《霍光传》示荣禄,荣禄惧色变,乃弭不弑,遂与载漪、刚毅等仇外,决用拳匪,逐戮外人。[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