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救上到勤王戊戌庚子间的朝野政局(第11/22页)
恽毓鼎的记载少了些笔记小说的渲染,而显得比较实在:
时承恩公崇绮久废在私第,大学士徐桐觊政地綦切,尚书启秀在枢廷与徐殊洽,咸思邀定策功,而大学士荣禄居次辅,虽在亲王下,最为孝钦所亲信,言无不从,大权实归之。三公者,日夕密谋,相约造荣第,说以伊霍之事,崇、徐密具疏草,要荣署名,同奏永宁宫。十一月二十八日,启朝退,先诣荣,达二公意。荣大惊,详依违其词,速启去,戒阍者毋纳客。二公至,阍者辞焉。次日朝罢,荣相请独对,问太后曰:“传闻将有废立事,信乎?”太后曰:“无有也,事果可行乎?”荣曰:“太后行之,谁敢谓其不可者?顾上罪不明,外国公使将起而干涉,此不可不慎也。”太后曰:“事且露,奈何?”荣曰:“无妨也,上春秋已盛,无皇子,不如择宗室近支子,建为大阿哥,为上嗣,兼祧穆宗,育之宫中,徐篡大统,则此举为有名矣。”太后沉吟久之,曰:“汝言是也。”[95]
上述各说,虽为相关者的记录,却并非出自直接当事人之手,而是辗转传闻,或事后回忆,其中难免真假混杂。内廷之事,历来隐秘,致使坊间传闻多歧。戊戌庚子之间,朝局动荡,令人无所适从,朝野官绅,更加小心谨慎。即使在日记书信等私下文字中,也颇多保留。事后往往还要再加处理。因此与这一时期政局的复杂多变相比,相关史料相当稀疏。如被严复指为“纯乎痛痒不关,以瓦全为政策”的王文韶[96],其日记刚好缺政变至立储部分。刘坤一、李鸿章等人的文电,不仅量少,有的后来出版时还有所删节。综合各说,清廷再议废立与保皇会及海外华人要求复政直接相关,刚毅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由于荣禄等人的反对或居间调解,废立改为立储,可进可退。
第四节 保皇
从清廷方面看,立储较废立固然是退了一步,而在保皇会和维新人士看来,却与复政的诉求南辕北辙,立储即是废立,因而立即引起轩然大波。以电报局沪局总办经元善为首、1231人联名合词的上海绅商首先发难。1900年1月27日《苏报》报道此事称:
本埠自接奉本月二十四日电谕,一时绅商士庶纷然哄动,皆谓名为立嗣,实则废立,我朝二百五十余年积德累仁,我皇上二十五[年]励精图治,深入人心,沦肌浃髓。皆有奋不顾身,与君存亡之志。昨日赴电局请列名电求总署代奏者至千余人之多,且闻各国均已电调兵舰,将挟公义以清君侧。沪局总办经莲山太守,见群情迫切,外衅纷乘,遂率同绅商允为电恳。
电禀曰:
王爷、中堂大人钧鉴:昨日卑局奉到二十四电旨,沪上人心沸腾,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务求王爷、中堂大人公忠体国,奏请圣上力疾监御,勿存退位之思,上以慰太后之忧勤,下以弭中外之反侧,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联署签名者多为沪上士绅名流。[97]
关于此事经过,据经元善1901年《上外务部王大臣禀》:
卑府前于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廿五日接北京电报,钦悉圣躬不豫,将有禅位之举。卑府自以市井微臣,中心感戴,愧无折槛当熊之责,俾竭倾葵慕蚁之诚,闻报惊疑,莫知所措。次晨各日报亦刊登此事,更极危言耸论。于是各省绅商之寓沪者,麇集于卑局,佥谓莫非臣子,岂忍漠然。且自维新以来,樵夫牧竖,皆得上言。兹者大局攸系,亟应合词吁请皇上力疾视事,俾安薄海臣民之心。以卑府职司电务,怂令领衔。爰遵例电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呈请代奏。……当即公凑电资,用三等急报发出。[98]
而是年11月,经元善在澳门会晤日本东亚同文会原广东支部负责人原口闻一时,谈到一些内幕:
去腊二十五日下午,接到立储电诏后,顿觉风云惨淡。又闻西人得信,有元旦改元保庆之说,中外人心惶然,来局问讯者户限为穿。仆见情事已亟,宗社可危,行乎其所不得不行。然尚不敢位卑言高也,夜半先电北京某大臣,请其联合朝士力诤。次晨复云:大厦将倾,非竹头木屑所能支。夫大臣不言,则小臣言之,况仆仰邀十一次传旨嘉奖,受恩深厚,奚忍默置。适寓沪维新志士,开名单亦来发电,不期而合,并作一气。仓猝急遽,不遑瞻顾。仆若不在电局,谅未必有此举也。[99]
所说“北京某大臣”,经氏前后皆未指名,据赵凤昌《惜阴堂笔记》:经元善不慊立储之举,“其时盛杏生在京,即电请上言挽回。杏生复电仅一语,云:‘大厦将倾,非一木能支。’莲珊得此电,以为大局垂危,乃以候选知府衔名,径电总理衙门王大臣”[100]。
经元善此举,如平地惊雷,打破了戊戌政变以来局势的沉闷,令沪上乃至国内外维新人士的心绪为之一快。[101]有人来函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