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诏: 从留学美国到土法炼钢(第9/10页)

王:他们是苏联专家和从欧美留学归来的教授联合培养起来的?

傅:对。他们在工厂里搞了很多技术改进甚至发明创造。

“马粪渣”与土高炉

熊:我比较关心大炼钢铁运动,尤其是其中的土法炼钢部分。能不能请您谈谈相关情况?

傅:高芸生这个人看来有点滑头,他不亲自抓大炼钢铁,而让其他人去抓。作为科研部的负责人,我也管一些相关工作。刚开始是正规工厂生产,后来来不及了,就发动群众,搞所谓的“炒钢”——这是群众发明的。分配到钢铁学院的是什么铁?锅铁!把锅砸烂后得到的。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北京市委的人告诉我,是他们从山东调过来的。后来来不及炼了,就“炒钢”。怎么个炒法?拿一个大桶,里面弄一层耐火材料,再放入焦炭,通入氧气,最后把铁和耐火材料炒成一团拿出来。就是这样干的。你问我什么态度?我心安理得。因为“1070”是毛主席亲自提出来的,已经向全世界公布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拼命完成。这是政治任务,实在太要紧了,所以即使把好铁炼成了“马粪渣”,我们也心安理得。我不敢说“马粪渣”,我们以前的副院长也是共产党员,他说了——“这哪是什么钢,是马粪渣”,结果他被批得一塌糊涂,被说成是“反社会主义”、“反毛主席”。

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1958年10月1日国庆节,苏联派了许多高等学校的校长、院长过来。高等教育部指定我陪同。他们先去东北转了转,然后参观我们钢铁学院。莫斯科钢铁学院是我们钢铁学院学习的榜样,其院长不是老干部,是教授、专家。那天,我们学校用土法炼出来一堆东西,还没有搬完。他向那边一走,我就紧张了,这家伙一定是……结果他拣了一块问我:“傅同志,作为一个冶金学家,你能称这个东西为钢吗?”

王:您怎么回答的?

傅:我这个人反应不是很快,不过那天忽然聪明了一下。我说:“这个是群众运动的产物嘛。”它确实是群众发明的。

王:不置可否?

傅:对。

熊:土高炉可不是一般群众能发明出来的。它是谁提出来的?

傅:土高炉是我们钢铁学院的教师发明的,这个人叫杨永宜,早就死了,很可惜。我们的冶金厂只有一个正式的炼钢工人,叫金长学,另有两个他带的徒工。三班倒炼钢上的都是我们的学生,在大炼钢铁运动之前早就如此。土高炉是杨永宜教授设计的,当时叫简易高炉,很简单,但有上料、鼓风这一套东西。这个高炉没有工人,就是杨永宜教授带着一些青年教师和高年级学生建起来的。

熊:他们能用这个简易高炉炼出钢来吗?

傅:他们炼出铁来了。那个高炉就设在我们学校的北边。我们是三班倒日夜炼。很多人来参观,既有北京的,也有河北的。彭真、刘仁等北京市的领导也来了。我没参与接待,他们俩是晚上来的。

熊:然后土高炉就推广到全国?

傅:是啊。周总理来的那天,我参与了陪同。他们参观了实验室、炼钢厂、小高炉,还有轧钢车间这几个地方。我们的金相热处理实验室,当时被作为实验室生产的一个例子。里面主要做两个事情,大一点的部门搞生产,生产铡草机的刀片,它们比较锋利,使用寿命长。另一个小点的部门在做金属陶瓷的切削工具,是一个研究项目,就由一个教授带着几个学生在做。

王:您提倡研究,后来,比如在“反右派”、批白专道路的时候,有没有因此而挨批?

傅:没有。

王:院长比较支持这方面的工作?

傅:他支持。“科研部”不是我提的,是他提的。原来教务处、总务处都叫处,他说你们就叫科研部。从教务处出来后,我先做科研部的副主任,一年后升为主任。我管三项工作:研究生、科学研究和校内生产。我没有因此而挨批。北京市的一些相关领导都比较熟悉我。市科委主任白介夫经常来我们学校,和我最熟悉了。北京市大学科学工作部最早由蒋南翔负责,后来是吴子牧。从蒋南翔开始,一直由宋硕做副主任,他是北大的地下党员,一个化学专业的老讲师。他经常找北大、清华和我们钢铁学院商量教学改革的事。我们一起介绍情况,研究工作。然后,他再把我们的研究所得拿到市委的会议上去讨论、通过。当时我们钢铁学院的科学研究,并不比北大、清华的差,而且工厂的生意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