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诏: 从留学美国到土法炼钢(第8/10页)

熊:是不是中国学它的?

傅:是的。我到钢铁学院后,主张专业按照苏联的范畴,同时提倡搞科研。我觉得光做设计没有什么意思。钢铁学院请过一位苏联专家,我去听过他的课。他就讲如何设计车间,任务有多大,该有几个什么炉子等,我觉得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我主张教师要做科学研究。学生毕业,有的做设计,有的搞科研。

在北京钢铁学院主持科研部

熊:您这个观点是哪一年提出来的?

傅:我一到钢铁学院就吹这个。我提议在教务处增设一个科学研究科。1956年,高芸生到钢铁学院任院长兼书记。他非常依靠我,我提的建议他都接受。高芸生这个人学历不高,只是中学。

熊:他是延安来的老干部?

傅:是的,延安来的老干部。他以前在武钢。钢铁学院原来的头是魏景昌。这个人本是北大物理系的学生,二年级还没有念完就到解放区去了。后来,他和高芸生都在钢铁公司里面,相互有些不太对头,那个时候有七个经理八条心的说法。高芸生来了之后,魏景昌还没有走,改任副院长。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太保守,看不到旧大学的弊病。

王:旧大学是指国民党时期办的大学?

傅:是的。魏景昌对于教学改革不大积极,所以大家对他有意见,而对高芸生的到来很欢迎。高芸生跟魏景昌有点隔阂,而我是个党员,对教师很熟,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对学校别的工作也熟。所以,高芸生对我非常信任。我谈的一些东西也挺对他的胃口。那个时候抄苏联,教学计划中专业课占了很多学时,冶金专业尤其如此,而基础课安排的时间则紧得很。我当副教务长主要管基础课的教学,大家纷纷向我反映这方面的问题。而对于基础课的重要性,我在念书时就早有认识。冶金这个行当不是一个非常严格的学科,它建筑在基础课,尤其是化学、物理的基础之上。我不但主张基础课是科学底子,还主张搞科学研究,于是,我就向高芸生提出一个建议。我说:“专业课中炼钢、炼铁等操作部分,以及对设备,如热风炉等的介绍,不要在课堂上讲。学生不是有实习嘛,届时到现场讲讲就可以了。应该把相应的课时挖出来补贴基础课。”这一点很对高芸生的口味。他说:“你这个说法有道理。我不懂得什么冶金,在武钢的时候,苏联专家领着我们到工厂里面去,一边看操作一边讲,我们很快就懂了。”所以他支持我的提议。在他的支持下,钢铁学院于1957年成立科学研究部,我就去了那里,不再管教学了。

熊:1958年就大炼钢铁了……

傅:钢铁学院的大炼钢铁是比较出名的,引起了康生和周总理的重视。根据原初的设计,我们钢铁学院有一个与冶金专业相配合的冶金厂。冶金厂有一个试验性的电炉,原来的容量是半吨,1958年不是要大炼钢铁嘛,就把它扩充成一吨。那个时候接受国家任务,三班倒炼钢,所得产品列入1070万吨的国家计划。康生那时候是政治局委员吧?

熊:他那时是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文教委员会副主任。

傅:康生在中央宣传部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请了北京市理工科高等学校的十几个人座谈,我是其中之一。那是1958年的早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呢大衣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康生这个名字。他提出一个问题:“高等学校的设备能不能搞生产?”我告诉他:钢铁学院已经搞生产了。那个时候我们还生产打火石,挺赚钱的,一生产出来就卖空了。康生听了之后很高兴。看得出来,他对钢铁学院很重视。

熊:他那个时候要领导“教育革命”,主张学校办工厂。

傅:我们当时是三班倒炼钢。国家提出大炼钢铁,年产1070万吨钢的计划提出后,具体说是8月中旬,周恩来陪同西哈努克来钢铁学院参观。那一天,周总理很满意,晚上就通过高等教育部让我们写个书面材料送国务院。那个材料是我写的。高教部有一个副部长叫刘恺风,他后来告诉我说写得不错,只因为文字较长而由他们略做了些修改。

我提倡搞科学研究,所以,当时钢铁学校的科学研究在北京的高等院校还算站得住脚。我们学校是由好几个学校的钢铁系并过来的。教师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老教授,当中相当大一批虽然也留过学,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他们学的东西早已过时,而新东西他们教不了,所以有些老教授来钢铁学院后从来没有开过课。第二类是解放前后从美国、英国留学回来。总共有九个,其中四五个人是博士,学位最低的像我也是硕士。这批人把现代的冶金科学带回来了。第三类是从各个学校分来的年轻教师。他们解放前就在一些著名的大学念书,清华毕业的有六七个,北大的也有,还有四川大学的,底子很不错。到钢铁学院之后,他们或者跟苏联专家学习,或者跟我们学习,提高得很快。在苏联体制下,他们要带学生实习,需要到工厂里面去,所以这批年轻人对冶金工厂的生产情况也很熟悉。当时咱们的冶金工厂技术水平通常较低,这批有很好理论基础的年轻助教到工厂去之后,或者是他们本人,或者是他们带的学生,有很多的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