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衣冠南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第20/28页)
“三教合一”论,在中国的市场很大,后人为此还编造了一个“虎溪三笑”的故事。
说的是慧远在庐山修行,三十年不下山,绝对不会越过“虎溪”。一年,著名高道陆静修、大诗人陶渊明相携来访。临别,慧远送行,三人相谈甚欢,不觉走过虎溪,甚至虎啸多次也没发觉。直到越过虎溪,三人惊觉,但旋即会心地纵情大笑起来。
这个故事很著名,李白在《别东林寺僧》就写道:
东林送客处,月出白猿啼。
笑别庐山远,何烦过虎溪。
分别代表佛、儒、道的三人同时大笑。这一笑,三教就想当然地“大同”了。
最后的风流
有了《周易》,有了《老》《庄》,还有了佛典,加上正始、竹林、西晋玄学的铺垫,加上王导谢安的提倡,东晋的名士们思想开放、行为飘逸,那些率真的人们,也还大多可爱。
殷浩和桓温小时候就是朋友,桓温爱赌博,殷浩非常瞧不上他。后来殷浩北伐失败,桓温把控朝廷,位高权重,带着胜利的语气问殷浩:“你和我比怎么样呢?”殷浩说: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世说新语·品藻》)
“宁做我”三个字,掷地有声,桓温心中佩服。所以尽管是政治对手,桓温一直替殷浩辩护:“殷浩的失败,不怪他自己,而怪朝廷把他放错了位置。”
美男子谢尚——谢安的表哥,出身显赫,任镇西将军时出镇安徽寿阳。他曾在酒楼上,穿漂亮的紫色罗襦,坐在马扎凳上,手弹琵琶,高唱自己写的《大道曲》: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人来人往,并不知道他就是谢尚,更不知道他已位列三公。
他一副蔑视凡尘、活得潇洒、毫不在乎的样子,油然透出一股孤傲之气,但是其中,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桃红柳绿”这个成语,就是打这儿来的。
王羲之的五子王徽之,字子猷,名士范儿比老爹有过之而无不及,脍炙人口的段子很多。
他曾任大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整天无所事事、蓬头垢面、不理政务。桓冲问他:“你到底管什么工作?”
王徽之答:“不知道,经常见有人牵着马来,大约是管马的。”
桓冲也糊涂,就接着问管多少马。王徽之的回答极为漂亮,顺口引《论语》的句子回答:
不问马,何由知其数?
桓冲又问死了多少,王徽之这次引《论语》的句子更为直接贴切,他张口就说:
未知生,焉知死?
这种机智和才学,一般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了。
他喜欢竹子,认为竹子高雅有节,远胜一般俗物,所以他号称“不可一日无竹”。中国文人喜欢竹子的癖好,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吴中有个士大夫家的竹子长得很好,主人知道王徽之喜欢竹子,就洒扫庭院,坐在客厅,等待王徽之。王徽之到后,直接去竹子下讽咏了半天,根本没搭理主人,主人大为失望。王徽之讽咏完了,就像没事儿人一样打算直接走,主人大怒,命下人把大门关了。没成想这门一关,竟然得到王徽之的好感,于是他和主人相谈良久,才告辞离开。
太和年间,王徽之官拜黄门郎中,但是没两年,他就辞官不做,回到山阴隐居。一个冬天的晚上,大雪遍野,四山茫茫,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名士戴逵(字安道)。当时戴逵住在剡溪,距离山阴还有一段距离。于是王徽之夜乘小舟,逆流而上,走了一夜才到戴逵家。但是到了门前,却没有进去,又掉头返回。船子问这是为何?王徽之说: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这两个词语,便出典此处。
桓伊桓子野,吹得好笛子,弹得好筝,是当时最有名的音乐家,《晋书》称其为“江左第一”,曾任桓温的参军,还是桓温的同族亲戚。王徽之少年乘船进京时,桓子野已经位高权重。
当时王徽之停泊清溪边,正值桓子野的仪仗行过。二人素不相识,但彼此久闻大名。船中恰好有人认出桓子野,王徽之立刻请人上去拦住车驾,传话:
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桓子野得知是王徽之,于是下马入船,坐在马扎上,吹了一首曲子,吹毕离开,主宾没有相交一言。桓子野走后,王徽之沉浸在曲子中久久不能自拔。这首笛子曲,后来被改编为古琴曲、古筝曲、洞箫曲,被各种乐器演奏。这首曲子的名字,叫作《梅花三弄》。
王徽之雪夜拜访的戴逵,也是一个大牛人,他是大雕塑家、音乐家、画家,一生不愿出仕,他哥哥戴逯却志在建功立业。谢安很好奇地问:“你们兄弟俩一母同胞,为啥处世态度如此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