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47/67页)
周庆祥说:“固守衡阳,已成历史,失守之责,后人自有公论。作为现地长官,眼下当为已无续战能力的士兵着想,这一重责不亚于固守衡阳。城池丢了,可以收复;官兵被屠杀,则不能补救。如果处理不当的话,我等没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必当留下终身遗憾。还有就是,像你在先前的会议上说的那样,要为第10军保存一根苗。”
葛先才表示周庆祥的见解入情入理,自己不能歪曲事实,要周说具体行动的步骤。
周庆祥说:“我军、师长必须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必要时牺牲自己。用军长、你我三个人的性命,换取近万名官兵生命的安全。如果能够达到目的,死无憾矣!具体来说,可以先稳住敌人,免其陷入疯狂,迅速提出有条件的停战,停战后,即不得伤害或侮辱第10军士兵,并为伤员治疗。如果敌人不接受这俩基本条件,就用血肉之躯跟他们拼到最后一人一弹而结束这一役,就像你以前说过的那样,军长以下全部战死衡阳。如果敌人答应上述条件,但又要处置第10军的军、师长,那么我们几个人当甘愿一死。这样死不如那样死有意义,但也心安理得。”
周庆祥告诉葛先才,他是直接从军部来的,已将以上的构想跟方先觉说了。
方先觉叫周庆祥征求葛先才的意见,然后自己作出决断。按葛先才回忆,当时周庆祥向其复述了方先觉听到对策后说的一番话,要点是:“全军阵地虽仍在激烈苦战,但人弹两缺,腹背受敌,势难持久,终将发生突变,一发则不可收拾。我虽同意你的想法,能否达到理想,尚在渺茫中。我给你个范围,斟酌去办理。我愿以一死,代替全军将士之死亡。若既未能固守衡阳于先,又无能维护近万官兵生命之安全于后,将如何向国人、领袖以及近万官兵的亲人交代?我又有何颜面活下去?另一方面,葛师长是宁死不屈的性格,真有宁为玉碎而不为瓦全的精神。在他的决心下,任何压力、友情都不能夺其志。你很清楚他的为人,必须与他慎重究讨。等大家意见完全一致后,我再作出处置。”
葛先才听后,说:“续战能力快尽了,是事实;担心敌人用屠杀的手段进行报复,也属于应有的顾虑。要是以牺牲军长和你我三人的代价,保全近万名士兵的生命,既划算,又应该。我同意你的想法。你我是黄埔军校同期的同学,一起东征西讨、出生入死十多年,是老同学、老朋友、老战友。你自愿忍辱负重,跟敌人谈判停战,我非常敬佩,只要能达成你的构想,我这条命完全交给你去支配。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辱国羞祖的行为,有违反初衷之处,恕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意见。与敌人交换停战条件时,盼老兄站稳立场。”
7日黎明过后,横山勇下令,集中军直属野战重炮联队、独立山炮联队、各个师团所属的野炮联队和山炮联队以及所有步兵炮,轰击第10军的阵地和城区。这是抗战爆发以来,日军围攻一座城市时炮火最猛烈的一次。就在这一天,率部进攻岳屏山的第68师团的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在一线教士兵怎么把投来的手榴弹反掷回去的时候,被预10师曾京第28团的狙击手从容击毙。
这是第10军在衡阳战中毙杀的日军最高军阶的指挥官。
指挥进攻苏仙井的黑濑平一心情有点复杂,因为一个少将军职终于空缺出来了。
城北巷战开始后,由城南调至大西门的预10师第28团团长曾京,见日军不断由北向南突击,中央银行军部已处于危险中,便带着一队士兵赶往军部。方先觉身边的特务营残部都已经派出去了,身边已经没几个人了。曾京看到军长正在给腿打绑带,后者抬头见曾京带人赶来,皱眉喝斥道:“不要管我!守住你们的阵地,赶快回去!”
在日机重点轰炸的天马山阵地的后半部,第3师第9团团长萧圭田、预10师第29团团长朱光基、预10师第30团团长陈德坒并肩战斗,萧圭田受伤。第3师张金祥第8团得到第190师一部增援,五桂岭北翼阵地仍在扼控中。但岳屏山已被日军攻占三分之一,第28团团长曾京率残部去逆袭,虽然重新占领阵地,但只有70多个人了。迫击炮连连长白天霖后来回忆时发出如下感慨:“何以防守原阵地?但是,不如此又将如何?”
衡阳这一次,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
重庆方面密切地关注着衡阳的变化,除第10军的电报外,就是飞机空中观测的反馈。从蒋介石到各部要员,他们的日记里关键词几乎都是衡阳。以军令部长徐永昌8月7日的日记为例:“衡阳方虞未电,衡城北部被敌侵入,其余阵地均在猛攻,危急万分。又方虞申电,衡阳已在混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