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复仇女神(第10/21页)

雅典政局中的这些改变立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原先致力于发展舰队的热情,现在被转移到筹备第二次马拉松战役的活动中。春天当联军舰队集结在埃伊纳时,雅典人的缺席引人注目。斯巴达人也对海战表示出极大的热情,但是只派来了国王勒奥提基达斯本人,这无法令人感到振奋,雅典人执拗地坚持:如果斯巴达人不派部队从地峡北上,就不会为联盟派出任何舰队。斯巴达人则认为雅典人在讹诈,坚决不肯买账。结果双方僵持不下。由于勒奥提基达斯手下只有100艘三段桡船,因为害怕波斯人而不敢向东航行,只能隐藏在提洛附近海域。与此同时波斯舰队也对希腊人心有余悸,仅仅在萨摩斯岛附近逡巡。伯罗奔尼撒人仍然继续在自己的防御墙后隐藏着。马尔多尼奥斯知道如果不把斯巴达人引到地峡以北,或者不把雅典人的舰队引到色萨利,就根本无法为自己赢得这片总督领地。而雅典人夹在双方之中无能为力,也只好躲藏起来。僵局一直持续到5月。

最后还是马尔多尼奥斯开始打破局面。他已经对秘密外交感到厌倦,又不想损害到可能取得的成果,于是决定在从色萨利向南进军之前,将国王的条件公开摆到桌面上。为了尽量向雅典人显示自己的好意,他故意表现自己参考了大量的希腊神谕,派遣假做殷勤的骑墙派、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国王担任使者。亚历山大是一名波斯将军的姻亲,而且还是“雅典人民官方的朋友和恩主”,这个巧舌如簧的君主打动了马尔多尼奥斯,成为理想的中间人;他的辩才的确无人能及。在看到身后遍地断壁残垣的卫城和阿戈拉之后,他表示出真诚的同情,并提醒雅典人民注意,他们的城市中如果有很多与伟大国王对立的人士,“将会直接面临火线”。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第一种选择就是看着自己的国土变成一片无人区,被敌人的军队蹂躏。第二种选择是不仅可以成为伟大国王的朋友,而且得到的国王恩宠在波斯统治的全部疆域之中将无人能及。国王将彻底赦免他们,保证他们的自治,出资重新修建他们的庙宇,还为他们扩展疆土。亚历山大激动地呼吁:“你们究竟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和国王兵戎相见呢?”38

马尔多尼奥斯的提议狡猾地利用了雅典人心中对斯巴达人根深蒂固的怀疑,他们一定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很好地做出判断,并接受如此慷慨的条款。他们比希腊任何其他城邦人民的战斗时间更长,花销更大——亚历山大还文雅地指出,他们被抛弃在悲惨的命运中似乎让伯罗奔尼撒人心满意足。雅典人民自己在允许亚历山大带来波斯议和的建议前,当然也让来自斯巴达的高级代表团在场听见这一切;但是轮到斯巴达人向市民大会陈述的时候,依然支吾搪塞。雅典人民不希望听到宣布自己将在不久的未来继续流亡的提议;也不想听到高标的道德说教,抨击蛮族人背信弃义的特点。“你们知道他们说的话中没有一样是真正高尚的。”39这就是雅典人民用格言回敬给斯巴达人的一记耳光。

或许他们从前这样做过。或许他们曾经带着光荣放弃自己一切独立的梦想接受现实,低下头臣服于万王之王。但是一切都已经改变。经过民主制度30年的实践,以及为了保卫它而和最可怕的敌人战斗的经验,雅典人民已经对自由充满了珍贵的情感,不愿用它来交换和平。他们对亚历山大说:“我们无法接受在米底人威胁阴影之下生活的身份,我们非常清楚这是你必须带给我们的消息。即便如此,我们对自由充满热爱,永远不会屈服。”40这的确是勇敢的话语:因为雅典人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即将面对自己的城市再次被毁灭的命运。

而斯巴达的使者们呢?无法相信他们不会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语感动。当他们离开雅典的时候,正好看到人们逐渐撤离各处临时营地,推着手推车来到海边——这已经是10个月中的第二次撤退了。但赞赏雅典精神并不会对这批斯巴达人有任何约束力——然而使节们回到国内之后,肯定会向执法长老发出警告,阿提卡日益严重的危机将会危害斯巴达。尽管这句话听起来令人激动,但是雅典人对自由的热爱的确推动了局势的转变。他们幻想着斯巴达人会承诺越过地峡帮助他们守卫家园,这样才让绝境中的谈话变得比较缓和。阿里斯提德和斯巴达使节们告别的时候说:“尽快拿起你们的武器奔赴战场。务必在马尔多尼奥斯进入我国之前和我们一起前往玻俄提亚迎战他们。”41

因此,在蛮族人南下攻入阿提卡,重新占领荒芜的雅典之后,伯罗奔尼撒各地都突然被恐慌震动。勒奥提基达斯国王此刻仍然率领着联军舰队在提洛海域巡逻,在西方海平面上突然看到遥远的地方点燃了细小的火光,接着又点燃第二处、第三处……这是连接阿提卡和帝国通信网络的烽火台,正在向遥远的萨迪斯报告攻陷雅典的消息。与此同时,在拉斯第蒙,执法长老得到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据报道,马尔多尼奥斯派遣特使再次渡海来到萨拉米斯,向雅典流亡者们提出议和条款。这次一位重要的贵族人物吕奇达斯(Lycidas),公然表示愿意接受这些条件。当然这是自不量力的举动——同胞们此时虽然身处绝地,还是勇敢地用石头砸死了卖国者。吕奇达斯的妻儿也被扎营在萨拉米斯岛上的妇女们用相同的方式砸成了肉泥。这表明雅典人的反抗已经变得病态。其形式越野蛮,就越可疑,遭受变革的危险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