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帝国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第14/19页)

人们通常一致认为,这些形形色色的犹太恐惧症在19世纪最后二十五年才整合成有组织的政治运动。其原因似乎主要是双重的:第一是1873年的金融崩溃,以及随后的萧条;第二是东欧的犹太人持续不断向德国和奥地利的流入。在19世纪70年代初期,经济自由主义者通过了一系列经济上的改革方案,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个法案,它把企业投资者的债务限定为他们投资的实际数额,而非他们自己的资产。这一举措促进了风险资本家的投资洪流,并且至少暂时创造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经济繁荣。但是,因为新的投资没有管控,许多欺诈的投机分子也参与到这场疯狂扩张的狂欢当中。1873年,金融市场崩溃,许多企业倒闭,公众在寻找替罪羊。贝特尔· 斯特劳斯伯格和其他肆无忌惮的犹太投资者一道,成为了主要的被指控的罪犯。他被挑选出来作为更大的犹太阴谋的实例。然而,顺便被遗忘的事实是,两位国会的犹太议员拉斯克尔和班伯格反复警告商业社会,要反对导致危机的、肆无忌惮的欺诈行为。另外也被忘记的是,布雷施罗德一直与疯狂的经济推动者保持距离,并亲自介入,以阻止危机变得比现在更为糟糕,人们普遍没有认识到,许多犹太人和德国人一样卷入危机而破产。公众要的不是替罪羊,而是犹太人替罪羊。这是公众所能接受的东西。

事实上,在1873年的崩溃之后,政治上的犹太恐惧症出现了,几个军事上的煽动者策划了这一恐惧症。德国反犹太人事业最初的代言人之一是帝国宫廷牧师阿道夫· 施托克,他在1878年创建了基督教社会党,目的是把工人阶级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控制中解救出来。施托克是一位中士的儿子,将军事和牧师的生涯结合起来。他最初服务于一个贫困的矿区,然后作为军队牧师服役于部队,最后被委派到宫廷。他见证了工人阶级生活的艰苦环境,他们对教会和国家的忠诚被迅速瓦解的可能性令他十分惊讶。由于感受到大众诉求的重要性,这位愤怒的牧师希望创造一支右翼力量,来抵御他所发现的在政治左翼那里产生的威胁。作为一位帝国宫廷的牧师,施托克享受着霍亨索伦王朝的支持,他与保守的《十字军报》的关系使他进入了舆论制造者的行列。他还以柏林城布道团团长的身份,与低层阶级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这个布道团是路德教会的慈善组织,为穷人履行牧师职能。施托克的反犹太人战役是由机会主义的政治理由和个人理由而非理性信念促发的。下中产阶级受到越来越组织良好的、来自下层的工人阶级,以及来自上层的封建利益集团的威胁。因为代表在经济上被取代的下中产阶级,他把犹太人当作便利的替罪羊,让他们为1873年萧条引发的不幸和一系列与之相关的金融丑闻负责。他还暗示“犹太人的资本”只是支持大企业的利益,而非德国的小业主。他认同小业主普遍的抱怨,他们宣称自己被大企业和银行家所毁灭。因为这些大的机构控制在犹太人手中,因此所有小企业家承受的痛苦必然是由犹太人引发的。这种错误的推理中存在着充分的可信性,它对一知半解的人和容易受骗的人具有相当的吸引力。正如汉娜· 阿伦特所认为的那样,许多银行家是犹太人,更为重要的是,由于历史的原因,银行家通常的形象具有了明确的犹太人特性。

施托克的党遭到了可悲的失败,它在1878年国会的普选中只获得1422张选票,但是施托克反犹太人的言辞在保守主义的圈子里,尤其在诸如《十字军报》和《日耳曼尼亚》这样的保守主义报纸中找到了乐意接受其思想的读者。在一系列充满感情的文章中,《十字军报》攻击政府的财政政策,说它们是由犹太人,同时是为犹太人制定的。它把俾斯麦最亲密的金融心腹、银行家戈森· 布雷施罗德挑选出来,作为经济萧条的主要罪魁。主要的天主教报纸《日耳曼尼亚》也作出了同样的断言,它重新印发了俾斯麦二十五年前发表的反对犹太人解放的演讲,这使得俾斯麦感到局促。《日耳曼尼亚》还诽谤德国犹太人的动机,坚持认为过多的犹太人集中在有利可图的商业上,而在“生产性的”企业上犹太人又过少。它建议良善的天主教徒,对犹太企业的联合抵制可以抵消富裕的德国犹太人不合比例的数量。

施托克反犹太人的运动,不仅在整个德国得到了回应,在各地撞击出反响,而且也显示出某种形态。一些好战的犹太人仇恨者,为了推动自己的事业利用了犹太恐惧症;另外一些人将犹太恐惧症变为政治的策略,将德国人整合到一个共同的、用强烈的民族主义意识和反犹太人的信念维系的整体当中;整合的政治方法在特别保守的民族主义者那里尤其流行,其中最能说会道的代言人是镀了金的、具有学术水平的犹太人仇恨者、历史学家海因里希· 特赖奇克。1879年,就在施托克建立基督教社会党仅仅一年之后,特赖奇克在精英的保守主义期刊《普鲁士年鉴》发动了自己反对犹太人的知识运动,他采用了纳粹分子无休止重复的口号——“犹太人是我们国家的不幸”。特赖奇克的攻击主要是受到民族主义者而非种族主义者信仰的促动,他的假定是,德国只有成为一个有结合力的民族共同体,具有单一的意志和目标,才可能变得强大。他狂暴地谴责任何形式的双重国籍或双重效忠,要求严格遵从自己以及其他有教养的德国人特有的、浪漫主义化的民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