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帝国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第10/19页)
在整个19世纪后期以及此后的时期,德国的农业一直处于危机当中,因为德国的农民不能适应生产和管理的最新科学方法,因此在世界市场缺乏竞争力。许多农民欠了犹太借贷人的巨款,他们偏爱和犹太人交易,因为人们认为,与欠那些令人尊敬的德国机构的钱相比,欠犹太人的钱没有那么丢脸,这些农民经常被迫将他们超出抵押的农庄出售给犹太债主。每当犹太人在拍卖他们委托人负债的财产获取利润的时候,怨恨在乡村达到了反犹太人仇恨的高峰。在19世纪后期,像奥托· 鲍克尔、赫尔曼· 阿尔沃特那样的反犹太人煽动者,在政治上组织的就是这种仇恨。尽管工业化和现代化十分快速,但是农业贸易和前工业贸易的顽固性在德国依然非常强势,就是在这些受到现代化替代或威胁的集团,比如农民、传统工匠、缺乏竞争力的商人、负债的容克地主,反犹太人的偏见非常强烈。
这类经济上的反犹太人仇恨,在文化上的对应物是这样一种谴责:犹太人正在污染德国的文化纯洁性,他们用自己犹太人精神的粗鄙物质主义价值观感染德国。根据彼得· 盖伊富有启示性的表述,作为现代化的代理人,犹太人并不必然具备现代主义的文化内涵,他们是自己历史地位的主人,也是牺牲品。犹如在其他领域,对于德国人来说,在文化领域当中犹太人也是处处可见,但与其是作为艺术家、作家或音乐家,还不如说是作为犹太艺术家、作家或音乐家。另外,许多犹太艺术家被贴上了轻蔑的标签,或者与先锋派运动消极地联系起来,这些运动被文化的保守主义分子唾弃为非德国的或者颓废的。但什么是犹太作家或者犹太精神呢?一个人如何客观地将德国艺术家和犹太艺术家区别开来呢?正如德国那个时期最伟大的画家之一、犹太人马克斯· 利伯曼所认为的那样:“绘画和犹太教有什么关系?”像无数的德国犹太人,利伯曼坚持自己强烈的人文主义信念,他并没有发现在显示对人类尊严的尊重和对自己民族或宗教立场的骄傲之间存在着道德上的不匹配。他说:“我一生中的首要问题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而从不是,你是犹太人、基督徒、异教徒吗?”这没有改变他作为犹太人的自我形象,因为他曾挖苦地承认他生为犹太人、死为犹太人。
事实上,许多犹太人越来越相信,没有理由一个人不可以同时是犹太人和德国人。在受过教育的德国犹太人当中,被德国文化同化或者适应德国文化的进程在飞速进行。受过教育的犹太人渴望拥有德国人的教育,并骄傲地以良好的通识教育的形式展示这种教育的特征,他们始终用钢琴和书架艺术化地装饰自己的屋子,强制自己去博物馆、戏剧院或歌剧院。他们在私人会谈或公共谈论中引用古典作家(席勒、歌德、康德)的名言,这成为了许多犹太人确认自己的德国人特征的途径。他们做得绝佳,以至于他们比许多德国人还要维护德国的高雅文化。例如,在1750年和1800年之间,巴赫的全集没有得到印刷,因为德国的音乐精英认为巴赫是过气的音乐学究。甚至到19世纪20年代,巴赫的音乐几乎没有得到印刷。犹太作曲家费利克斯· 门德尔松· 巴尔托迪(1809—1847)是伟大的哲学家摩西· 门德尔松的儿子,他从伯祖母萨拉· 莱维和拥有巴赫《马太受难曲》全部手稿的指挥家卡尔· 弗里德里希· 策尔特那里了解到巴赫的这部作品。策尔特对这部作品能否得到演出深表怀疑。但在1827年,门德尔松在其住宅安排了一场私人演出,他让策尔特相信《马太受难曲》应该得到复活。门德尔松和演员爱德华· 德弗里恩特在巴赫这部巨作上花费了巨大的劳动,对它进行了编辑和删节,使其达到了可以控制的演出标准。此时,这位年轻的犹太作曲家说:“想想吧,一位喜剧演员和一位犹太男孩必须复活世界上最伟大的基督教音乐。”1829年3月11日,巴赫的《马太受难曲》由门德尔松指挥,在柏林面对座无虚席的听众上演。之后,柏林的名人在策尔特的住宅里举行了盛大的聚会。有一个故事说:德弗里恩特夫人轻声对门德尔松说:“告诉我,坐在我边上的蠢货是谁?”门德尔松用餐巾布挡着嘴轻声说:“那个蠢货是哲学家黑格尔。”
犹太人在其他领域也是德国文化的支持者。格奥尔格文化圈的成员围绕在诗人斯特凡· 格奥尔格周围,用几乎疯狂的热情培育着德国语言和文化的纯洁性。这些成员主要是犹太人。“回到康德”运动,企图证明康德学说的认识论和道德的关联,这个运动由奥托· 利布曼富有挑战性和争论性的论文《康德和他的追随者》(1865)发起,在整个19世纪后期由赫尔曼· 柯亨和他在马堡大学培养的学生承担。这些学生当中包括恩斯特· 卡西雷尔,“他每一口气都呼吸着高雅的德国文化”。这些哲学家继承了启蒙运动的传统,以及它对人类自由和宽容的憧憬。根据彼得· 盖伊的观点,他们转向席勒或康德,因为他们“提出了一个响亮的、明显是可以被引用的声明;并且,康德的批判哲学为理性的宗教提供了基本原理。这一宗教承诺允许被解放的犹太人使自己的宗教观点适合一个普遍的——他们希望得到普遍尊重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