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原堂论文卷上(第9/12页)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赈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十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喻领领即岭字,自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东皆共此岭。古岭内为中国,岭外为百越。今之岭内为湖南、江西、浙西三省,岭外则黔、广、闽、浙五省,拕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先臣,淮南厉王长也。安之父,故称先臣。间忌,人姓名也。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病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暴露,谓骨。沾渍,谓血也。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晁不及夕晁同朝。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以上言军士逾领死亡必多。

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能难边城,谓能为难也。淮南全盛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内外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今湖南之郴州河,江西之赣州河,皆领水也。此领水当指建昌河、广信河言之。故下文言至余千界中。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千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不能即不耐也,犹今言不服水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蠚,音壑,毒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来,同徕。内,同纳。谓招徕、收纳之也,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以上言越人易防,且可就抚。

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雉兔逃,谓如雉兔之惊而逃也,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纴,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无食,行者无粮。民苦兵事,逃亡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尉、官也,屠睢,姓名也。又使监录凿渠通道监,官也,禄,名也。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乃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内外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及,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山东之难,谓秦二世时陈涉等作难,皆在太行山以东也。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徼幸蒙死,犹冒死也。徼幸,越人自知不能胜中国而徼求幸胜也,以逆执事之颜行文颍曰:颜行,犹雁行。鼐案:信陵君书请为天下雁行顿刃。雁行者,相连而进。顿刃乃是居前当锋刃也。颜行者:颜者,额颡,居前;行者,若额然,与雁行义异,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以上言伐越之害。

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供;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凭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响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障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一使人便可镇抚闽越,何必以十万之师,仅代一使之任乎?以上言以德怀远,不必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