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原堂论文卷上(第11/12页)

诸葛亮/出师表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亡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宏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以上志义不可卑薄。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以上言宫府内外,视同一体,贤才尚可倚任。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时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驰驱。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以上自叙生平志事。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神、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云。以上总收一节。

古人绝大事业,恒以精心敬慎出之。以区区蜀汉一隅,而欲出师关中,北伐曹魏,其志愿之宏大,事势之艰危,亦古今所罕见。而此文不言其艰巨,但言志气宜恢宏,刑赏宜平允,君宜以亲贤纳言为务,臣宜以讨贼进谏为职而已。故知不朽之文,必自襟度远大、思虑精微始也。

前汉宫禁,尚参用士人;后汉宫中,如中常侍,小黄门之属,则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与府中有内外之分,大乱朝政。诸葛公鉴于桓、灵之失,痛憾阉官,故力陈宫中府中宜为一体。盖恐宦官日亲,贤臣日疏,内外隔阂也。公以丞相而兼元帅,凡宫中、府中以及营中之事,无不兼综。公举郭、费、董三人治宫中之事,举向宠治营中之事,殆皆指留守成都者言之。其府中之事,则公所自治,百司庶政,皆公在军中亲为裁决焉。

陆贽/奉天请罢琼林大盈二库状

右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安救?以上四句见《左传·昭公九年》示人以义,其患犹私;示人以私,患必难弭。以上四句,不知有所本否?故圣人之立教也,贱货而尊让,远利而尚廉。天子不问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百乘之室,不畜聚敛之臣。夫岂皆能忘其欲贿之心哉?诚惧贿之生人心而开祸端,伤风教而乱邦家耳。是以务鸠敛而厚其帑椟之积者鸠,聚也,匹夫之富也;务散发而收其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天子所作,与天同方。生之长之,而不恃其为;成之收之,而不私其有。付物以道,混然忘情,取之不为贪,散之不为费。以言乎体则博大;以言乎术则精微数句言天子理财之道,极大极精。亦何必挠废公方,崇聚私货,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万乘以效匹夫之藏!亏法失民,诱奸聚怨。以斯制事,岂不过哉?以上言天子不蓄私财。

今之琼林大盈,自古悉无其制。传诸耆旧之说,皆云创自开元。贵臣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所用盇各区分。税赋当委之有司,以给经用;贡献宜归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悦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迨乎失邦,终以饵寇。《记》曰:“货悖而入,必悖而出。”岂非其明效欤?以上言开元始置二库,旋即丧邦。

陛下嗣位之初,务遵理道,敦行约俭,斥远贪饕。虽内库旧藏,未归太府;而诸方曲献曲献,犹云私献。不入禁闱。清风肃然,海内丕变。议者咸谓汉文却马、晋武焚裘之事,复见于当今。近以寇逆乱常,銮舆外幸;既属忧危之运,宜增儆励之诚。臣奉使军营,出由行殿,忽睹右廊之下,榜列二库之名,戄然若惊,不识所以。何则?天衢尚梗天衢尚梗,言世乱也,犹“皇路清夷”言世治也,师旅方殷,疮痛呻吟之声,噢咻未息,忠勤战守之效,赏赍未行。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万目所视,熟能忍怀?以上言大难未平,不宜遽私二库。